第三章 從未見過如此有膽魄的人 薄弱點

第二次大沽口戰役讓西方人知道了僧格林沁的大名。後來幫助太平軍作戰的英國人呤俐在著述中寫道,他在無錫與僧格林沁作戰,還繳獲了一面僧格林沁的軍旗。其實僧格林沁從沒有在南方和太平軍打過仗。專家考證,呤俐所說的戰利品應該是曾國藩部的軍旗,他這麼寫,是因為知道曾國藩的英國人很少,但知道僧格林沁的人很多,將曾國藩改成僧格林沁,可以在英國民眾面前提高作者及其作品的地位。

作為一名出色的戰將,僧格林沁並不是沒有弱點和失誤,尤其隨著聲名播於海內外,他也滋生出了盲目樂觀的驕傲輕敵情緒。第二次大沽口戰役結束後,在給咸豐的奏摺中,他寫道:「經此次獲勝,大沽防務將越來越穩固,皇上自可寬心。」

實際情況卻並非如此,僧格林沁籌備天津海防已達兩年之久,但海防建設仍遠遠稱不上部署嚴密。特別是北塘一線,雖已耗資白銀數十萬兩,然而僅建成南北共三座炮台。中國的炮台都是固定在一個地方,不像西洋炮可以旋轉,要做到向各個方向準確瞄準很困難,換句話說,假使英法聯軍選定北塘作為突破口,炮台將非常危險。

僧格林沁自然知道北塘是薄弱點,這時有人向他獻計,說可以把英法聯軍放到岸上,繼而再用蒙古騎兵進行衝擊。在第二次大沽口戰役中,蒙古騎兵確實曾將聯軍沖得七零八落,僧格林沁因此覺得獻計之人說得很對。正好咸豐有冀望於英法知難而退,重新舉行談判的念頭,他下旨給僧格林沁,要求將海塘留出來,作為與英法公使議和的地點。於是僧格林沁就乾脆撤去海塘防務,將北塘炮台的兵勇和火炮全部撤往海塘以北的營城,以示海塘為純粹的非軍事區。

山西道御史陳鴻翊是海塘人,對海塘地形很熟悉,第二次鴉片戰爭爆發後,他也一直通過與家鄉親屬的書信來往,密切關注著戰事的發展變化。得知僧格林沁撤去海塘防務,轉而設防營城,他立此表示反對,並向咸豐呈上了密疏,在密疏中,陳鴻翊分析說,海塘原本的防務雖然較弱,但畢竟還能禦敵,如此一撤了之,萬一英法聯軍由北塘上岸,營城駐守之兵將非常被動,無法前去援救。在這種情況下,英法聯軍可以直接南下切斷大沽北岸炮台的後路,屆時大沽炮台將面臨前後夾擊,「甚為吃重」。

此時僧格林沁在朝中地位顯赫,連咸豐都倚之為長城,即便有不以為然者也不敢輕易進言。有人對陳鴻翊說:「你一個小小的御史,怎麼能和重權在握的王爺抗衡呢,難道你的脖子是鐵的?」陳鴻翊遂有「鐵脖子御史」的綽號。

「鐵脖子御史」陳鴻翊建議把兵勇和火炮從營城調回北塘。對他的這一意見,朝野上下最初都給予了一定重視。咸豐儘管將海塘指定為談判地點,但並不是讓僧格林沁不設防,為此他傳旨僧格林沁,指示對北塘地形仔細偵察,嚴密防範,切不可大意。

即便皇帝發話,僧格林沁依然固持己見。他奏稱,北塘地基狹窄,可供守軍施展的空間很小,將兵勇和火炮移至營城,則可與大沽呈虛實相間、互為支撐之勢。除此之外,他還曲解陳鴻翊的意見,說陳鴻翊不懂軍事,所提建議不過是只想著要保衛其家鄉而已。

咸豐自用僧格林沁擊敗太平軍北伐部隊以來,就視這位表弟為「奇才異能」之士,而且僧格林沁作為辦理海防事宜的前線總指揮,本身也有一定的獨斷權,因此在僧格林沁上折申辯後,便不再做硬性要求。

敢於對僧格林沁提出異議的人,除陳鴻翊外,還有正在僧幕中的郭嵩燾。郭嵩燾不僅是湘軍中難得的謀略之士,而且是一個走在時代前面的人。第二次大沽口戰役前,他奉咸豐之命到天津幫辦軍務,當時天津人人主戰,唯有他勸僧格林沁慎重行事。

郭嵩燾做事的原則是「循理」,他認為對西洋各國也適用這一原則。所謂「循理」,就是講道理,放到外交領域就是要遵循通行的規則。他對僧格林沁說,打不是不可以,但打之前一定不要破壞外交規則,這樣萬一仗打勝了,可以讓對方心服口報,免除後患,就算打敗了,自己也堂堂正正,不會輸理。

僧格林沁是堅決的主戰派,而且那時正想施計挫敗對方,他認為郭嵩燾不過是書生之見,根本聽不進他的意見。郭嵩燾明知僧格林沁不待見自己,但仍不厭其煩,竟然先後十七次給僧格林沁寫去建議信,一再陳明利害。僧格林沁都已經被他弄毛了,內心對郭嵩燾十分厭惡。

等到第二次大沽口戰役打響,郭嵩燾見事已至此,遂不顧前線槍炮如雨,趕到大沽效命,之前天津那些喊打喊殺,口號喊得震天響的人則一個都沒出現。僧格林沁對此非常感慨,深覺愧對郭嵩燾,謂其:「見利不趨,見難不避,天下安有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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