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做一分算一分,在一日撐一日 不能不專用湘軍了

綠營的許多弊病說到底都來自它本身的制度,比如「官皆選補,兵皆土著」,但很多人可能不知道,這種弊病其實正是清初那些雄圖大略的帝王所看中的地方!

在綠營制度下,士兵並非將領所自招,國家則擁有士兵的戶籍,稱為兵籍,兵部要查詢誰,一翻兵籍,一目了然。將領也是如此,銓選調補之權均操之於兵部,皇帝和兵部可以多方防範,處處約束,使其不存在擅竊兵權的任何一點餘地。

咸豐執政之前,無論八旗綠營,兵權全部直屬中央。清初三藩當然是個例外,但也正是因為這個例外,康熙皇帝才耿耿於懷,龍床還沒坐熱乎,就迫不及待地搬出撤藩動議,並不惜傾全國之力予以討伐,最終將兵權又收了上去。

它的作用和效果是顯而易見的。比如康熙晚年,十四阿哥胤禵與胤禛爭奪皇位,及至雍正登基,他雖在西北統兵十多萬,但雍正詔令他回京,他就不敢不回京師,更不用說提兵造反了。又如雍正一朝,年羹堯平定青海,功震朝野,而且同樣手握重兵,駐軍西陲,然而當雍正要收他的兵權時,他即便明知窮途末路,亦不敢不束手就擒。

經過嚴格皇家教育的咸豐豈能不知其中奧妙,可以說,但凡他能想出一點辦法,都不會允許以「兵為將有」為主旨的湘軍存在。已經存在了,也要竭力消弱它的影響力和限制其發展,這與防範曾國藩其實是一個道理。按照咸豐的如意算盤,他是想以湘軍出力,以江南大營(也包括覆滅前的江北大營)收功,最後就像用八旗監視綠營一樣,通過綠營來控制湘軍。

孰料造化弄人,自江南大營第二次被攻破後,綠營已不復成軍,崩潰殆盡,其武裝十之八九都被太平軍擊到粉碎,也間接宣告了咸豐原有計畫的徹底破產。

至此,他就不能不專用湘軍了,而要專用湘軍,又不能不把督撫重任交給湘軍集團的首腦人物,曾或者胡,非此即彼。這個時候,即便站在咸豐旁邊的不是肅順,是祁寯藻、彭蘊章之流,他也沒有別的更好的選擇。

曾國藩奉旨署理江督時,宿松之會已經結束,胡林翼回到了英山,但大家仍由衷地為曾國藩乃至湘軍的大局感到高興,尤其胡林翼更是極為興奮。

曾國藩原先一直以侍郎的虛銜督師,到了後來,甚至有的部下的官級都比他高,他實際只是一個道義上的統帥而已。現在則不同了,兩江總督總轄江蘇、安徽和江西三省的軍民政務,這意味著曾國藩從此不再是徒有空名的大帥,而是擁有了在下游三省督吏籌餉的實權。

當然咸豐的烏紗帽不是白給的,他在諭令中同時要求曾國藩立即率部前去援救蘇州,「以保全東南大局」。

皇帝遠在京城,根據奏報得到的信息往往大大落後於實情,曾國藩在諭令上加註道:「查蘇、常業已失守,救援不及。」接到曾國藩的回覆,也知道了蘇常已經易手,但咸豐仍不死心。他在新的諭旨中指示說,如果收復安慶指日可待,湘軍自然要先攻取安慶再東援,否則就應保浙復甦,「以保衛蘇、常為第一要務」。顯然,在他看來,保浙復甦更重於攻取安慶,是戰爭全局的關鍵所在。

與之相反,曾國藩認為上游為立足的根本,攻守安慶又是爭奪上游的關鍵之戰,「目前關係淮南之全局,將來即為克複金陵之張本」。雖然攻下安慶並不容易,但如果棄安慶不圍而援蘇常,不僅將重蹈江南大營失敗的覆轍,還會打亂皖北部署,導致全局受到影響。

這實際上是湘軍集團在宿松之會上就已達成的共識。接著,曾國藩又根據所繳獲到的太平軍文件,進一步分析了不能馬上東援的理由:太平軍在東線獲勝,奪取蘇常後,即將舉行西征,爭奪上游,因此湘軍必須在五到六月這兩個月內做好準備,以迎戰東征的太平軍。

經過一番爭論,咸豐終於不得不承認曾國藩分析的有道理,批准他按原有方略行事。

儘管如此,曾國藩的內心亦不免忐忑。因為如果嚴格按照先爭上游、再清下游的戰略實施,即便樂觀估計,一兩年內也無法收復甦常,時間一長,容易給朝廷留下桀驁不馴、我行我素的印象——果然將帥自招的軍隊靠不住啊,看看,想怎麼干就怎麼干,多隨便!

左右為難之下,他只好給胡林翼寫信求教,請對方給自己拿主意。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