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做一分算一分,在一日撐一日 未必不可以挽回大局

宿松之會時,李鴻章已從前線返回後方,繼續留任曾國藩的幕僚,一邊從事文案一邊參贊軍務。他和胡林翼、左宗棠雖是初次相識,且身為幕僚,尚非主角,但曾國藩、胡林翼都沒有什麼官架子,平時和部下幕僚稱兄道弟,無話不談,左宗棠更是只以訪友身份出現,所以他很自然地就得以融入其中,也因而起到了一定作用。

由於胡林翼尚在英山,曾國藩和左宗棠、李鴻章等人先行前往羅家弔唁。讓他們備受觸動的是,羅遵殿任外吏二十年,一直做到浙江巡撫,卻始終兩袖清風,老家竟然只有幾間又小又破的土房子。大家還聽說,羅遵殿自考中進士以來,離家二十五年,前後一共只寄了三百兩銀子回家,其夫人一輩子都沒穿過皮襖。

曾國藩為官算是非常清廉了,見此情景也分外感慨,說羅遵殿「真當世第一清官,可敬也」。

可惜局勢之艱難,形勢之嚴峻,已非一兩個文弱的好官清官所能維持了,必須要用兵,但兵在哪裡呢?

羅遵殿遇難前曾向曾國藩求救,無奈湘軍自身實力單薄,而且當時太湖戰役正處於膠著狀態,成敗未定,又哪裡有餘力伸出援手?何況就算派過去也來不及了。其實江浙本是綠營效力的地方,他們也從江浙兩省大量獲取軍餉,然而綠營的表現實在令人失望。曾國藩氣憤地說:「國家養綠營兵五十餘萬,二百年來究竟耗費了多少餉銀,哪裡算得清楚,可是現在大難乍起,卻無兵可用。」

現實情況已經變成了處處要用兵,處處沒有兵,如胡林翼曾言:「天下皆須兵之地,然天下無帶兵之人。」就在眾人嗟嘆之際,一個更加令人震驚的消息傳來:江南大營徹底崩潰!

此前太湖戰役剛剛結束不久,陳玉成率部赴援天京,湘軍則趁機進行休整,皖北戰場一度平靜下來,但隨著杭州之劫尤其是江南大營的潰敗,全國的軍事形勢發生根本性逆轉,這種暫時的平衡狀態也被迅速顛覆。

稍加分析即可看出,隨著江浙吳會財賦之區落入太平天國之手,太平軍的實力將得到極大增強,同時江浙雖還有一些殘存的綠營部隊,但他們自保尚且困難,更別說對天京構成威脅了。如此,陳玉成、李秀成已無後顧之憂,可傾全力西向,進窺安徽、江西與兩湖。

曾國藩一邊將相關消息發往英山,傳報胡林翼,一邊與左宗棠、李鴻章等人緊急商談時局。幾天後,胡林翼趕到宿松,白天弔唁和緬懷老友,晚上便與曾左李徹夜熱議,以為大局尋找補救之法。後人談到中興豪傑,總是以「曾胡左李」並稱,他們四人會聚一堂的機會少之又少,宿松之會當得是一場難得的英雄會。

在對大局的判斷上,大家都覺得不容樂觀。胡林翼哀嘆東南局勢難以挽救,國力已竭,天下之禍到了極點,「傷哉!」儘管如此,幾個人仍相互勉勵:「做一分算一分,在一日撐一日。」曾國藩素以堅忍不拔著稱,他更下結論:「此賊(太平軍)斷然難成正果。我輩如果能同心協力,愈加勤勉,未必不可以挽回大局。」

為什麼下游戰局會淪落至此?撇開不中用的綠營不談,僅從戰略角度來說,是因為清軍近未打破鎮江、瓜洲掎角之勢,遠未肅清長江上游,在這種情況下,光圍困南京難以置太平天國於死地,反過來自身實力卻不斷受到消耗,一旦戰術上再出現分兵等錯誤,就只有被擊潰的份了。

過去的戰爭經驗也充分證明,欲平江南之亂,必據上游之勢,高層建瓴,才能成功。江南大營正是因未據上游而失敗的,胡林翼一針見血地指出:「未扼賊(太平軍)之咽喉,金陵難以收復。」四人最終得出結論,必須繼續堅持既有戰略不動搖,以收拊背扼喉之效。

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左宗棠在江南大營的崩潰中也看到了新的希望,他說:「這是不是天意有轉機的徵兆呢?」問他為什麼這麼說,左宗棠答道:「江南大營兵疲將庸,萬萬不足以應付賊(太平軍)?他們被這麼一洗盪,或許正好給後來者以報效朝廷的機會。」

左宗棠不愧自許「今亮」,很有些預測能力。他話音剛落,咸豐的一份特旨就寄到了曾國藩手中,特旨中除認為官文「惑於浮言」,應當為左宗棠進行昭雪外,還問曾國藩今後該如何使用左宗棠,是讓他到湖南襄辦團練呢,還是放在湘軍大營中效力?

曾國藩大喜之餘,立即復奏,稱左宗棠「剛明耐苦,曉暢兵機」,是個難得的將才,他同時主張讓左宗棠趕快到湖南募勇六千,「以救江西、浙江、皖南之疆土,必能補救於萬一」。

正好這時左宗棠得知,他的兒子左孝同因為自己案子的事急出了病,不由得大為憂心,於是便在尚未等到新的諭令之前,以回湘募勇的名義離開宿松,返回長沙。

左宗棠前腳剛走,第二天,屬於曾國藩乃至整個湘軍集團的另一件大事,也是大好事又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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