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下兵將只靠湖南 表面文章

在安徽捷報的反襯下,太平軍在江南的形勢卻更顯黯淡。

向榮病死於丹陽後,他的老部下和春接班,以欽差大臣的身份執掌江南大營。和春能力平平,軍事方面主要依賴於張國梁。張國梁原名張嘉祥,十八歲即為盜魁,在江湖上以有勇有謀、盜亦有道著稱,時人謂之「拯弱鋤強張嘉祥」。因為有著做盜魁的「黑歷史」,張國梁即便已被官府招安,也總有人看不慣他,想找機會進行暗算。還是代理廣西巡撫周天爵愛惜其才,保護備至,這才把他留了下來。

此後張國梁隨向榮轉戰數省,經歷了大小數百戰,仗越打越多,名氣也越打越大。他的軍事天分很高,雖然沒有讀過什麼兵書,但排兵布陣每每都與古兵法相合,也經常能夠做到以寡敵眾,以少勝多。

作為江南大營中不可或缺的大將,張國梁被清軍視為「東南半壁,倚如長城」。太平軍一向看不起綠營八旗,但唯獨不敢小看張國梁,江南大營第一次被太平軍擊破時,就是靠張國梁護佑,向榮才得以逃到了丹陽。

向榮病死後,新江南大營的主要亮點全都集中在張國梁身上。他先解金壇之圍,繼而連克鎮江、句容,其中鎮江已被太平軍佔領達五年之久。消息傳到京城,咸豐大喜,在詔書中嘉獎張國梁「謀勇超群」。

得到皇帝的嘉獎,張國梁更加起勁,在原有基礎上,他不斷增挖壕溝,擴建土牆,里三層外三層地對天京進行包圍和封鎖。在天京所面臨的幾次圍困中,以這一次為最嚴密,威脅也最大。人們看到,大隊的清軍戰船已經從上游封鎖了天京的水上交通,旗幟林立的陸上圍城部隊更是遍布城外的山崗、凹地以及幾乎所有村莊。

圍困使得天京城內的糧食供給越來越困難,洪秀全只能不斷抽調部隊增援安徽、江西和長江北岸,以保證糧道,這又使得城內兵力劇減,防守力量捉襟見肘。

為解天京之圍,受李秀成之邀,陳玉成緊急自安徽回援,兩人再次在江蘇區域實施聯合作戰。與此同時,天京城也迎來了另一位重要人物,1859年4月,洪秀全的族弟洪仁玕到達天京。

天京事變使洪秀全受到了很大刺激,他時時刻刻都害怕出現第二個楊秀清與韋昌輝,由此對所有外姓大臣都存有猜忌疑懼之心,遂封洪仁發為安王,洪仁達為福王,讓兩位王兄共同參與政事,以挾制石達開。洪仁發、洪仁達皆庸碌無能之輩,石達開豈甘於受二人挾制,他之所以出走天京,這是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

在石達開被逼出走後,為了給文武百官一個交代,洪秀全宣稱將永不封王,並被迫削去了洪仁發、洪仁達的王爵,但實際仍將朝政委之於自己的「皇親國戚」。

洪仁玕雖不是洪秀全的近親,但他是最早信教的洪氏族人,而且早期與洪秀全的關係就較為密切。金田起義後,洪仁玕在香港皈依基督教,還在教會擔任職務,對中西學問都有一定研究,自非洪仁發、洪仁達可比。對於他的到來,洪秀全感到滿心歡喜,當即便封其為干天福。

按太平天國後期官制,王以下為爵,爵有六等,干天福是第三等。應該說這已經是超規格任用了,但洪秀全覺得不夠,僅僅幾天後,又封洪仁玕為干天義加護京主將。

干天義是六等爵中的第一等。太平天國實行五軍主將制,陳玉成、李秀成、楊輔清、李世賢、韋俊分別是前、後、中、左、右五軍主將,洪仁玕被封為護京主將,意味著他已和這些戎馬多年、屢立戰功的高級將領同級。

還沒完,5月,洪秀全自食其言,打破永不封王的承諾,再封洪仁玕為干王和開朝精忠軍師,主理軍國大政。不僅如此,他還將洪仁玕的地位明確為與死去的南王馮雲山相當,也就是說即便已經出走的石達開回來,也只能位居洪仁玕之下,更不用說陳玉成、李秀成了。

太平天國是靠馬上打天下的政權,一般情況下,將士們的每一步升遷都需要用鮮血乃至生命去置換。洪仁玕初來乍到,一仗未打,沒有任何戰功,僅僅因為他是天王的族弟,就被授予如此顯要官職,自然會惹得眾人不滿。

當然,洪仁玕如果真的具備與其職位相匹配的才氣,時間一長,也能像諸葛亮出山那樣,逐漸得到大家的認可,問題是他又不具備這樣的條件和資質。

不錯,剛到天京的洪仁玕在見識、學識方面確有過人之處。在他起草的《資政新篇》中,不僅提出要學習引進西方先進的武器和設備,還主張系統地學習其法規、制度,比如建立法制、創辦銀行、修建鐵路、發行報紙以及廢除占卜和溺嬰陋習等。

《資政新篇》可謂是開天國風氣之先,很多方面甚至超過了素為人稱道的《海國圖志》。這讓它即使在敵方陣營中也贏得了較高評價,曾國藩的幕僚趙烈文讀到《資政新篇》後曾經驚呼:「此文頗有見識,作者對夷情非常熟悉,由此來看,似乎賊(太平軍)中也不是沒有能人啊!」

《資政新篇》得到洪秀全的親自批註。在發行報紙、傳播信息一條上,他批示道:「因為可能招來妖魔(清軍)乘機反間,此策現在還不能實行,等殺絕殘妖(殘餘清軍)後,再實施不遲。」除此之外,對其他所有改革措施,天王都表示贊同並允許推廣。

可惜的是,《資政新篇》和太平天國的另一文件《天朝田畝制度》命運相似,都不過是表面文章而已,除了額外增加了幾個新潮官銜外,在實踐中幾乎沒有得到任何推進。對此史家眾說紛紜,有人判斷是洪秀全並不真正認可,推動不力,有人分析是戰爭環境使然,內外都沒有實現的條件,還有人認為是因為洪仁玕在朝中缺乏權威,尤其是武將們對他不服所致。

應該說這些因素多多少少都存在,但洪仁玕自己也難辭其咎。與洪仁玕打過交道的英國人評價他「志向特高,但賦性特懶」,換言之,他或許能夠提出讓人眼前一亮的見解,但卻缺乏付諸實施的勇氣、能力和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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