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在幾乎不可能的情況下擊退石達開,並取得寶慶一戰的勝利,左宗棠可以說是厥功至偉,駱秉章對他也更加信任和倚重。
除左三先生和左師爺外,湖南民間又給左宗棠送了一個新綽號,謂之「左都御史」。駱秉章曾擔任過監察御史,相對於右都御史,按照以左為尊的原則,「左都御史」的權力和地位當然還要超過右都御史。
左宗棠在湖南政壇舉足輕重的作用越來越為外界所知曉和認可。御史宗稷辰是浙江人,與左宗棠「無一面之緣,一字之交」,但在上疏薦舉人才時卻將他列為首位,說:「所知湖南有左宗棠,通權達變,為疆吏所倚重,若使獨當一面,必不下胡、羅(指胡林翼、羅澤南)。」
湘軍以湖南為根本,全部的兵力補充和部分餉械都依賴於湖南,或者說靠左宗棠的幕後主持。曾國藩為此特地上奏朝廷,報告左宗棠接濟軍餉之功,朝廷遂授左宗棠以兵部郎中,並賞戴花翎。接著,胡林翼也上奏薦左宗棠為將才。這使得左宗棠迅速為朝野所矚目,咸豐聽聞後,便命駱秉章出具切實考語,將左「送部引見」。
駱秉章哪裡肯放左宗棠離開自己的幕府,他在復奏中表示:「等湖南軍務告一段落,遇會試之年,再送部引見。」
這時郭嵩燾正在翰林院任編修,他籍貫湖南湘陰,和左宗棠是一個縣的同鄉。有一天咸豐在召見他時,忽然問了一連串關於左宗棠的問題:「你知道舉人左宗棠嗎?他為什麼不願出來做事?他今年多少歲啦?」
在郭嵩燾一一作答後,咸豐囑咐他說:「左宗棠現在年紀也不小了,再過幾年精力就會衰竭,應該趁身體尚強健,及時出來為我辦賊(即『剿滅』太平軍),不要糟蹋了機會。你一定要勸勸他。」
或許是因為駱秉章在復奏中提到了會試,咸豐又問郭嵩燾,左宗棠是不是還想參加會試。得知左宗棠確實有此想法,他都有些著急了:「左宗棠何必以科名為重?文章報國,與建功立業,哪一個收穫多?他有這樣的才能,也還要出來辦事才好。你可以寫封信把我的這層意思傳達給他!」
咸豐不僅專門了解情況和帶話相勸,還加賞左宗棠四品卿銜。這不得不說是一種特殊禮遇,也顯示皇帝對左宗棠相當器重,已有任用他的打算,眾人對此無不既驚訝又羨慕。
然而所謂樹大招風,時間一長,不可能不引來猜疑和嫉妒。知道左宗棠為人厲害,又是駱秉章身邊的紅人,直接攻擊的話弄不好要吃不了兜著走,有些人就轉換策略,含沙射影地說湖南是「幕友當權,捐班用命」。
左宗棠沒有分身法,在事務較多的情況下,他也會安排其他幕僚去經辦。這些幕僚中有的在科舉場上不得意,是靠捐納得到的功名,即所謂「捐班」。
含沙射影者的話陰險就陰險在,他們看似說的不是左宗棠,其實都是直奔左宗棠而去。駱秉章大智若愚,耳邊吹風的人在打著什麼主意,一聽就聽出來了。大部分時候,他都裝著沒聽見,實在說的人多了,就回過去一句:「幕友們辦事,都經過了左宗棠的親自裁定,並非自作主張,你們不要瞎想亂說。」
至於使用「捐班幕僚」,駱秉章更不放在心上。他說有能力的人才是真正的人才,進士又如何?要是沒能力,一樣毫無用處。
有駱秉章擋在前面,一般人自然不敢輕易去招惹左宗棠,但也有例外,此人是湖南永州總兵樊燮。
事情緣於樊燮到長沙向上司進行彙報,他先拜見駱秉章,完了駱秉章囑咐他一定還要去拜一下左宗棠。
樊燮是個很有個性的人,對此頗不以為然,想想拜巡撫大人是應該的,左宗棠不過一師爺,憑什麼要去拜他?可既然駱秉章吩咐在先,那就去敷衍敷衍吧。
見到左宗棠後,樊燮並未請安,也就是沒有行禮。
在湖南官場,左宗棠的「影子巡撫」身份眾所周知,雖然背後說壞話、造謠言的人很多,但是當了面還是得恭恭敬敬,哪怕那是裝出來的。天長日久,左宗棠也形成了習慣,樊燮的舉動讓他很不開心:「武官見到我,不管大小,都得請安,你為什麼如此特殊?」
樊燮並不買賬,說你可以查一查大清國制度,看有沒有武官見到師爺必須請安的規定或行例:「我樊燮雖只是武官,沒有文官那麼尊貴,但也是堂堂的二三品官,豈有隨隨便便向師爺請安之理?」
樊燮一口一個師爺,大大刺激了左宗棠的自尊心,一時又怒又急,上前便一腳踢過去,嘴裡還大罵:「王八蛋,給我滾回去!」
這一腳只是做做樣子,並沒有真的踢到樊燮身上,倒是那句大罵傷人不輕。樊燮氣哼哼地退出帳外,兩人自此結下了仇怨。
不久,駱秉章上奏朝廷,要求對樊燮進行查辦。樊燮得知後,便以左宗棠對他報復為由,一狀告到了湖廣總督衙門。
其實這事跟左宗棠並無太大關係,純粹還是樊燮自身的問題。在駱秉章的奏摺中,列舉了樊燮的諸多過失,比如,挪用軍費做零用花銷,以及私自役使士兵給他抬轎等。
就左宗棠的品質和經歷來看,他極少因私怨而累公事,更不擅於玩陰的。可是樊燮不會這麼想,他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左宗棠在暗中整他——都把我罵成「王八蛋」了,還不肯罷休,要給我穿小鞋?咱們走著瞧,看究竟誰能扳倒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