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現實與夢境的距離 鐵打的寶慶

當石達開到達寶慶時,發現左宗棠已對寶慶城外實施堅壁清野,這使得太平軍不僅無法在城外得到糧草補充,就連靠近城牆都很危險——城外建築也被同時焚毀,城下一覽無餘,重炮想打哪兒就打哪兒。

儘管如此,石達開仍有攻下寶慶的資本和可能。與圍攻永州時不同,這次所有後續部隊都已經趕到,加上湖南境內天地會的加盟,石達開所部達到了三十萬人。

當初太平軍包圍南京,號稱百萬,但真正能用於作戰的也不過幾十萬人,南京有多大?寶慶又有多大?三十萬人圍著這麼一座小城,幾乎可以說是殺雞用牛刀了。

石達開意識到,要破城首先要擊破城外駐軍,因此他在圍城的同時,也將城外的湘軍精銳全部圍困起來,並利用數量上的優勢進行壓制性攻擊。

湘軍屢次從內往外突,儘管他們也打過勝仗,但兵力上的懸殊差距很快稀釋了所取得的戰果:太平軍有的是人,傷亡再多,亦不過是九牛一毛。

包圍圈越縮越緊,連駱秉章和左宗棠的指令都無法送進來了,城內外的湘軍同陷困境,然而關鍵時候,石達開又犯了一個錯誤。

在沒出走天京之前,石達開也敢打狠仗惡仗,比如,在九江與曾國藩對壘時,他基本是豁出去的。可是在出走之後,由於缺乏穩固的後方根據地進行補給,他開始變得謹小慎微起來,最愛打的是巧仗,最畏懼的是硬仗,就怕在戰爭中蒙受損失。

過去曾國藩在追擊時,就發現了石達開的這一缺陷,曾經說過:如今的石達開,你只要擋住他的前三板斧,他就不敢使後三板斧了,這就叫作「鈍」。

曾國藩有針對性地使用了新戰術,也就是一上來先擋住石達開的前三板斧,使其「鈍」。在浙江和福建,曾國藩屢屢得手,弄得石達開無還手之力,這次又輪到了寶慶。

經過前面的苦戰,太平軍蒙受了一些傷亡,石達開捨不得再血拚下去了,他想效仿湘軍的「長圍久困」。問題在於,「長圍久困」需要一個基本前提,即必須有後援及其提供補給的基地,而自從成為「流寇」後,這兩項條件石達開一項也不具備,換句話說,圍得越久,有利的不是他,而是對手。

就在石達開猶豫不決的時候,左宗棠已將新的強力援軍調往寶慶,此為胡林翼從湖北派來的李續宜部,共有五千多兵勇,乃湘軍的現役主力,另外還有來自吉林的三百滿洲騎兵作為配屬部隊。

拳頭有了,問題只在於從哪個方向打過去。位於長沙的指揮部里議論紛紛,大多數將領都主張自東向西,理由是可以在出擊的同時,保護身後的省會。輪到左宗棠了,他搖了搖頭。

在寶慶尚未被圍得水泄不通之前,守軍曾送來一張「敵我兵勢地圖」。左宗棠將這張地圖掛在牆上,從早到晚地進行研究。那時他就看出石達開的兵力部署有問題,按道理,石達開應將兵力厚集於寶慶城下,相應形成的勢態是西面兵多,東面兵少,但顯示於地圖上的太平軍營壘,卻是西面少,東面多。

顯然石達開既想攻下寶慶,又怕賠掉老本,不然不會如此布置,而這直接影響到了李續宜的出擊方向。左宗棠說,如果只保護省會,乾脆讓李續宜蹲在長沙不動好了,既要出擊,就要擊中敵方要害,不能過多考慮其他因素。

哪裡是敵方要害?石達開在東面兵力雄厚,北面薄弱,左宗棠認為北面是其要害所在,他主張將李部的出擊方向定為由北向南。

李續宜依令出擊,果然一戰得勝,石達開被迫收縮兵力,改進攻為防禦。

石達開部署上的弊病被左宗棠牢牢抓住。接下來,李續宜棄東防線於不顧,專攻太平軍兵力薄弱的西防線,並且予以一舉摧毀。寶慶戰局從此即刻逆轉,由石達開圍困寶慶,變成了他孤軍被湘軍包圍於寶慶山區。

在遭到湘軍反包圍的同時,因缺乏基地所帶來的其他各種問題也接踵而至,對太平軍形成了困擾。那些天,戰場上每天都要消耗不少米糧和火藥,石達開在米糧和火藥方面沒有穩定來源,無非是繼續消耗營中庫存而已。由於糧草告急,即便仗打到最激烈的時候,石達開也不得不分兵去附近村寨搜羅糧食。至此,寶慶會戰鹿死誰手,已是不言自明的事了。

1859年8月12日,在湘軍的猛烈進攻下,太平軍全面潰退。三十萬大軍僅餘八九萬人。更重要的是,自石達開出走天京後就一直跟隨其左右的親兵部隊,即「經年老太平軍」也損失一空。

在入蜀計畫失敗後,石達開退往廣西,身後留下了一句無奈的浩嘆:「真是鐵打的寶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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