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現實與夢境的距離 書生何懼長毛

絕交?駱秉章心裡咯噔一下,馬上想到是為小舅子求職的事激怒了左宗棠,忙一個勁兒地道歉:「我剛剛所說的那些,你就當我放了個屁好了,千萬不要因一時誤會就萌生去意。我可以向你保證,今後駱某再不會幹涉你的事務。」說完,他讓隨從把行李放下,重新親自給左宗棠上酒。

見駱秉章如此懇切真誠,左宗棠這才肯坐下來,對駱秉章解釋,說我其實早就注意到了你那小舅子,而且確如你所言,他有些小才,為人也謹慎。可是駱大人你要想一想,這是什麼時候,兵荒馬亂啊,現在我們要維繫人心,就要整頓吏治,要整頓吏治,就不得徇私。

左宗棠侃侃而談:「如果我給你小舅子派個差使,人家不會說這人怎樣怎樣勝任,只會說他是走了你的後門。這個風聲一傳出去,眾人都會爭著來開後門,幹吏能人也會因此灰心喪氣,那麼我們還有什麼事可以做得成呢?」

駱秉章心悅誠服,回去後就勸小舅子如果實在等不及,就到別的省排隊,反正在湖南是不行了——左師爺說得沒錯,我得避嫌啊!

駱秉章的雅量和謙讓,在左宗棠身上得到了巨大回報。左宗棠入幕六年,協助駱秉章把各項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湖南的財政收入原來在全國只能居於中下水平,但從此除自足外還有了富餘。這在當時實屬不易,贏得朝野一致讚譽,有人甚至認為就算諸葛亮治蜀,也不過如此。

當時很多內陸省份都只求自保,甚至以鄰為壑,唯左宗棠說欲保湘必須兼顧五省(湖北、江西、安徽、江蘇、浙江),主張力所能及地對五省進行支援,即所謂「內清四境,外援五省」。

這種迥異於一般大吏的保障政策,成為湘軍得以成功的重要條件。可以說,如果湖南沒有左宗棠在協調,無論是曾國藩治軍還是胡林翼撫鄂,能否持續不斷地得到湖南支援,都將成為一個大問題。曾國藩也深有感觸地說:「湖南吾根本,不可無左公。」兩人因陶家被「勒捐」而生出來的罅隙也因此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彌合。

湖南的穩定局面維持了很長時間,直到石達開的突然出現。1859年2月,石達開率三十萬大軍自江西開入湖南,由於軍隊人數太多,僅過境就走了六天六夜。消息傳到長沙,整個湖南官場為之驚駭不已。

在湘軍主力隨曾國藩出征後,湖南其餘部隊也相繼出省作戰或增援。與李續賓在安徽的情形相仿,這些部隊每打下一個地方,就需全部或部分留下協助防守,否則就跟沒打一個樣。至石達開入湘,湖南在駐軍上已經跟個空心蘿蔔相仿,面對大兵壓境,至多只能唱唱空城計了。

駱秉章急忙向鄰省求援,可是他事先也沒打招呼,打仗的省是自顧尚且不暇,不打仗的省是根本就沒有這麼多常備部隊,能夠馳援湖南的寥寥無幾。

前方危如累卵,後方援兵不繼,駱秉章憂心如焚,左宗棠見狀急忙上前安慰,說你別看太平軍勢大,「借勇五千,書生何懼長毛十萬」。他的意思是要駱秉章坐鎮長沙,由他親率五千兵勇,到前線去跟石達開單挑。

駱秉章哪裡肯放左宗棠走:「你哪也不要去,就地指揮全局,湖南軍事指揮權可由你一手掌握!」

緊急時刻,還得看師爺的。左宗棠對地理學和軍事學有著很深的造詣,自入幕後,又常年參與軍機,運籌帷幄和指揮打仗對於他來說已成家常便飯,只是如此險境,他也還是第一次遇到。

石達開不是司馬懿,跟他玩空城計是行不通的,手中必須掌握部隊,左宗棠決定開發一項湖南的獨特資源:退伍兵。

湘軍各營,大多由所屬營官從家鄉招募,所招募的一營人馬也基本全是老鄉,其優點是作戰時能患難與共,不離不棄,缺點是營官一旦易人,外來將領很難統帶原班人馬。與此同時,曾國藩又吸取了江忠源「新寧勇」及胡林翼黔勇失敗的教訓,認為不管多好的兵,日子一長,也有失去朝氣和淪為兵油子的可能,因此要常換常新。

如此,就造成了湘軍一個與眾不同的特點及慣例,即只要戰事一緩和,曾國藩便會將軍紀不良或戰鬥力下降的部隊予以遣散,然後再派將領還鄉進行重新招募和組建。

經過屢次遣散,湖南境內積累了很多退伍兵。不管他們身上有多少問題,但至少有一樣是左宗棠急需的,那就是具備作戰技能和經驗,拿過來便能用。

左宗棠招納退伍兵和新兵,組建了一支四萬人的新湘軍,其中以退伍兵為基礎的近一萬兵勇是其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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