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放手一搏 包營為營

戰場之上,真正的頂尖佳作都是在這種險中求勝、逆境得活的反向思維中取得的,更何況,自接掌湘軍指揮大權以來,各種各樣的險情和被動局面,李續賓已經見得太多了,以少敵眾,以弱勝強,對於他來說已成了家常便飯。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既然大家費了牛勁才能聚到一塊兒,那就讓我們在三河痛痛快快地打一仗吧!

這是一種高手即將對決前的亢奮和激越,用李續賓的話說,就是敵人「愈多愈佳,將聚而殲之」。他繼續屯兵三河,除之前已向官文求援外,又向包括九江在內的周圍各路湘軍發出了會戰調令。

一天兩天,三天四天,一個星期過去了,李續賓連援軍的影子都沒能見到。他這才知道,附近靠得近一些的湘軍,多為小部隊,在要道被陳玉成封住後,根本就過不來。

湖北方面的大部隊呢,要知道李續賓很早以前就寫信過去了,答案是根本沒來。

官文收到李續賓求援的信件後,笑了:「這個李九(李續賓排行第九),入皖以來所向無敵,現在正是他最強的時候,我就不相信還有什麼他攻不破的敵軍,應該用不著我們再去畫蛇添足了吧。」

不是官文故意想給李續賓小鞋穿,是李續賓在眾人心目中早就成了戰場上的一尊神,加上他在信件中也沒有把形勢說得有多麼困難,導致其他官員得知後,也都認為無須派兵增援。

了解李續賓性格的,只有胡林翼,只有他才知道,這是一個輕易不肯說難字的人,假如李續賓提出要援兵,那一定是非援不可,但是胡林翼恰恰不在。

李續賓等來的不是戰機,而是重重危機。同樣都是沙場上戰神級別的超一流高手,你這邊即便稍稍鬆懈一下,也可能給對手創造必殺的機會,何況耽擱了一周,它足以要了李續賓的命。

太平軍在近代軍事上有很多新的創造。比如,在此之前,攻一座城往往靠的都是雲梯加人海,從春秋戰國到清末,五千多年了,一直如此,太平軍的「穴地攻城法」可以說是首創,絕對具備申請專利的資格。陳玉成將這種工程兵戰術又做了進一步拓展延伸,營壘一詞在他手中被用活了。

在傳統兵學理論中,營壘通常是跟防禦戰聯繫在一起的,「止則為營,行則為陣」,對大軍起一個防護作用。可是陳玉成獨闢蹊徑,將其大量運用於進攻戰領域,從到達三河之日起,他就開始反客為主,不斷建造營壘,對湘軍進行圍困。

當李續賓重新正視戰場形勢時,他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三河地形呈「人」字形狀,三面環河,在一時無法攻克三河城的情況下,湘軍只有一條長堤可通往後方,而陳玉成一夜之間建起的幾十座營壘都集中在這條路上。

李續賓對陳玉成並不陌生,但當親眼見到這一切時,他也有了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這是能夠站在同一水平線的對手,再加上即將趕來增援的李秀成,看來此番真是凶多吉少了。

等待援軍已不現實,也就是說,舉行反包圍的大會戰成了泡影,如今只能趁銳氣尚在,靠自己的力量衝出包圍圈了。

在研究突圍方案時,有部將提出,不如在五更天,也就是後半夜啟動,但是李續賓考慮到,陳玉成率領的是精銳之卒,加上三河地形複雜,到處都是分汊河港,天黑時看不清道路,此時作戰,於己方不利。

突圍也是突襲,一旦形成僵持局面,突襲戰變成持久戰,再想突圍就沒機會了。倒不如黎明時開戰,既看得清楚,同時也能起到突襲效果。

1858年11月14日深夜,李續賓派出兩千多生力軍,進行十五里強行軍,在指定時間內到達前沿,隨即發起猛攻。

陳玉成圍困的關鍵要訣還不是圍,而是放。事實上,那條長堤是故意留出來的,當湘軍試圖通過時,周邊的所有營壘都會纏住不放,直至將其絞殺在路上。

這就是「包營為營」。在過去的征戰中,陳玉成已不止一次實施這種獨門絕招,對手一旦被他築壘包裹,就必然全軍覆沒,在安徽戰場上,很多人都從中嘗到過苦頭,聽到陳玉成的名字,就沒有不膽戰心驚的。

可是李續賓部隊的衝擊力之強,絕非一般部隊可比,哪怕是「三十六路回馬槍勁旅」也多有不及,同時李續賓如此快就決定反守為攻,也超出陳玉成的預計——大多數情況下,守軍都是被圍得實在受不了,才會尋道突圍。

兩千多湘軍,硬是在陣前打掉了差不多同等數量的太平軍,此後他們越戰越勇,眼看就可以衝垮太平軍的營壘了。事後李秀成以一個軍事行家的眼光,點評說如果當時不出現異常情況,陳玉成已必輸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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