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零丁洋泊嘆無家 形勢比人強

耆英在外交方面其實吃的也是夾生飯,但由於參加過《南京條約》等一系列條約的簽訂,所以才有人以為他是行家,也因此耆英在道光晚年頗受重用。

咸豐執政初期,對琦善、伊裡布、耆英等所謂的主和派頗有看法,一次召對時便有意在耆英的話中挑刺,傳旨訓了他一通。耆英一向自我感覺良好,又是先帝老臣,覺得下不來台,便屢屢稱病,連朝也不上了。

不久,咸豐終於抓住了耆英的把柄,那就是他與英國人立下的「兩年之約」。當時廣東方面與朝廷都已被「兩年之約」弄得難以收場,咸豐遂寫下手詔,說:「耆英在廣東壓制民眾,奉承英夷,隨隨便便就答應他們入城,幾乎造成不測之變。」

他將耆英與穆彰阿並列,說兩人都犯下了貽害國家之罪,區別僅在於穆彰阿隱藏得比較深,表面很難看出來,耆英的罪行卻是顯而易見。

耆英被革去文淵閣大學士,降為部屬,不久又補為工部員外郎。就這,還是念及他當年立「兩年之約」畢竟也是為形勢所迫,所以予以從寬處理的結果。

耆英的兒子慶錫在綠營當總兵,太平軍實行北伐後,慶錫便奏請父子同赴軍前。咸豐正在用人之際,就答應了慶錫的請求,命耆英隨惠親王綿愉效力。

耆英父子本來以為可藉此鹹魚翻生,不料慶錫自己不爭氣,犯了向下屬借貸之罪——不了解內情的人可能會以為只是借錢而已,怎麼會是犯罪呢?其實這是一種變相的腐敗行為,屬於明借暗賄,為清代律法所嚴禁。

兒子東窗事發,遭到大臣的彈劾,耆英自然急著利用老關係為其脫罪。咸豐發現後,乾脆將其一抹到底,予以革職圈禁。

咸豐對耆英如此不留情面,是因為他想改變父親晚年的主撫政策,無奈形勢比人強,到頭來又不得不重走老路了。綿愉等人保薦耆英,也正是看出了咸豐的這點小心思。

咸豐馬上接受了綿愉等人的建議,下詔賞耆英侍郎銜,以方便他赴津談判,同時在密室里召見耆英,詢問其想法。

耆英很清楚,他能否再次獲得新君的信任和重用,就看這次機會能不能抓住了,因此在被召見時擺出了一副誠惶誠恐且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的樣子,說:「當此時勢,唯有獨任其難!」

確認耆英有此決心後,咸豐給予密旨,讓耆英赴津後自行謀劃,而不必附和桂良。他的如意算盤是通過耆英繼續扮演鴿派,桂良、花沙納扮演鷹派,鷹派先在談判中拒絕英方的某些不合理要求,再由耆英從中轉圜,這樣就可以起到有進有退、有張有弛的效果了。

咸豐有咸豐的心機,耆英卻也有耆英的套路。他從前搞外交的辦法,就是對洋人提出的條件隨便答應,同時給皇帝打馬虎眼,能瞞則瞞,能敷衍則敷衍,等到出了問題,便扔給後任一跑了之。這次他又想故技重施,但始料不及的是,英國人首先不買賬了。

英法聯軍攻陷廣州後,從兩廣總督衙門的庫房中搶奪了一批檔案,其中有耆英的奏章。經翻譯,英國人發現耆英原來弄虛作假,對於他們先前提的一些條件,明明答應了,卻並未向朝廷報告。

當時中國並沒有專門的外交機關,西洋各國的一切交涉均由兩廣總督辦理,英方認為耆英必然會將所有交涉情況一五一十地彙報給中央,哪裡能想到他居然敢這麼干。額爾金由此對耆英十分厭惡,得知他又要來天津談判,根本就不想搭理他。

桂良得知後害怕談判破裂,便請求召回耆英,但直到這個時候為止,咸豐仍寄望於他的進退策略能發揮作用,因此不同意召回耆英,同時嚴令途中的耆英必須儘快赴津。

此時耆英也已了解英方對他的態度,怕去天津後英國人找他算賬,竟然不顧朝廷嚴令,掉轉身徑直逃往京城。

綿愉既是耆英復出的主要保薦人,又是耆英擅自回京的最早知情者,聞訊大驚。為了避免牽連到自己,在與其他宗室大臣商議後,他趕緊請求咸豐下達命令給僧格林沁,要求將耆英立即正法于軍前。

咸豐急盼耆英到津,沒想到送來的卻是這個消息,不禁大失所望,同時十分惱怒。

耆英被罷官圈禁時,咸豐曾給他下了一個無才無能的評語。耆英當時不服氣,回家後手書一聯並懸掛於客廳正中:「先皇獎勵有為有守,今上申斥無才無能。」

圈禁相當於軟禁,時刻有人監視著,咸豐知道後對耆英更加厭惡,只是蓄而未發罷了。

給機會你不要,偏要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咸豐不假思索地寫下一條上諭:「耆英畏葸無能,大局未定,不候特旨,撤自回京,不但辜負朕恩,又有什麼臉面對天下人?」

按照咸豐的命令,僧格林沁派員將耆英鎖拿進京,由綿愉等王公大臣會同宗人府、刑部嚴訊。不久,咸豐即傳旨宗人府,賜令耆英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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