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零丁洋泊嘆無家 唐僧肉

葉名琛的希望很快就落空了,德比上台後,其對華政策與前任政府毫無二致。

這就是西方政黨的特性。此前德比所謂的對華議和,不過是保守黨與巴麥尊爭鬥的一種政治策略,一旦成功執政,並且看到可以從古老中國身上獲取利益,哪有收兵之理。

另外,赴英交涉也變得遙遙無期,「日望一日,總不能到他國」。葉名琛終於明白,此生再不可能去英國,他將被長期囚禁在加爾各答。

有一天,他對身邊的中國隨從說:「我出國之前早就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了,之所以一直忍辱不死,是因為我的生命對國家還有點用,能夠像蘇武那樣出使異邦,解除故國危難,可是現在卻被長期淹留此處,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

在加爾各答,葉名琛吃的都是他從國內帶來的糧食。這些糧食再多也有限,眼看快要吃完了,廚師想從當地購買,卻遭到了他的斷然拒絕。

葉名琛表示他不會再吃一點東西:「正好所帶的糧食用完了,我也無顏再食外國之物。」

葉名琛選定了新的人生坐標——伯夷、叔齊。

伯夷、叔齊恥食周粟,最終餓死在山上。中國歷代對這兩位賢士都有著極高評價,其影響甚至遠及整個東南亞各國,據說就連日本武士剖腹自殺的行為都與此有關。有些人會說伯夷、叔齊迂腐,但這些人忘記了,所謂道德的至高境界,原本就無法用世俗的價值進行衡量。

看守葉名琛的英國人著急起來,他們雖然不懂什麼伯夷、叔齊,但知道葉名琛顯然是在絕食,因此專門派阿查禮送來食物。

葉名琛置之不理,直奔其坐標而去,1859年4月9日,他在加爾各答去世。

沒有任何病痛,葉名琛是餓死的。臨死之前,這位曾經聲名顯赫的東方大吏對隨從說:「我死不瞑目……」

在西方,第二次鴉片戰爭也被稱為修約戰爭。一般而言,只有商約才涉及修改,政治條約是不能隨便加以改動的,《中英南京條約》屬於政治條約,也就是所謂的「萬年和約」,《虎門條約》雖是商約,但條款上並沒有修改年限。

英國從美國的條約上找到了借口。中美《望廈條約》上有一個條款,規定中美雙方須定期派代表修訂商約。英國便引用最惠國待遇,與美、法聯合向中方提出了修約要求。

就《望廈條約》相關條款的原意而言,所謂修約也不過是修改過時的稅則。英法美最初提出修約的理由是,原通商章程規定了值百抽五的稅率,但這是按鴉片戰爭前的貨價所定,以後貨價降低,五口貨物滯銷,商人利潤沒那麼多了,自然稅率也應進行調整。

理由只是理由,實際上英國人的野心遠不只於此。就在英法決定實施聯合作戰前,英國使者曾乘軍艦到天津大沽口外,與天津官員見面商談修約事宜,就在這次商談過程中,英使提出了十八條要求,其中除廣州入城外,還包括駐公使於北京、開天津為商港、鴉片弛禁等,幾乎全部超出了原定修訂內容和範圍。對於這樣的要求,清政府自然不能答應,當時就逐條予以了否決。

英法聯軍攻陷廣州後,不久便兵臨大沽口外,在提出賠償軍費的同時,繼續強迫清政府接受他們的條件。

中國成了唐僧肉,哪個妖怪看到了都想上來啃一口,大沽口外共停泊了英艦十餘艘、法艦六艘、美艦三艘、俄艦一艘——仗著有最惠國待遇、利益均沾的條款,嗅覺靈敏的美國人自然不遑多讓,就連剛剛在克里米亞戰爭中被英法狠狠揍過的俄國也厚著臉皮湊了過來。

這已是大沽口第二次面臨強敵威脅,第一次還是在鴉片戰爭剛開始的時候。在五千多年的中國文明史里,類似的海上威脅基本上不存在,大沽的作用,只不過類似於原先的虎門炮台,對付一下海盜而已,更何況,哪一股海盜會吃了熊心豹子膽,非跑到京師門口來打劫?

經年累月不打仗的結果,導致大沽在海防上已形同虛設。在鴉片戰爭之前,大沽南北岸的炮台,全部加起來一共才兩座,而且從上到下全是磚砌的,時間一長,早就風吹雨淋得不像個樣子了。

炮的境遇跟炮台類似,無論放在炮台上的,還是收在軍火庫里的,都已鏽蝕,支撐火炮的炮架、炮車因為是木質結構,更是破爛不堪。

當年直隸總督琦善對道光說沒有做好防守準備,可不是隨口說說的,大沽炮台打打海盜這樣的小蟊賊或許還湊合,若與世界第一流的海軍艦隊相抗,就差得太遠了。

在用琦善將英軍艦隊騙回廣州後,道光趕緊對大沽炮台進行重建,負責經辦此事的是繼任直隸總督訥爾經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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