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零丁洋泊嘆無家 六不

1858年1月5日,闖入廣州各衙門的英國兵發現了葉名琛。巴夏禮隨後氣勢洶洶地趕來,要將他押往聯軍司令部。

葉名琛冷冷地看了巴夏禮一眼:「你是什麼人,竟敢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說話!」

巴夏禮見識過柏貴的窩囊,看到過穆克德訥的猥瑣,絕想不到葉名琛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如此傲氣,他這才意識到,對方縱然被俘,但仍是一個他畢生都無法企及的上層人物。

顯然,拖或者揪都不行,只能用「請」。被「請」進聯軍司令部的葉名琛,身穿朝服,頂戴花翎,進門之後即端坐太師椅。被俘的中方官員們見到葉名琛後,全部侍立兩旁,彷彿他們仍在堂上議事一樣。

高貴的人永遠高貴。在洋人面前,葉名琛始終保持著必要的威儀和風度,看上去,他不是階下囚,倒更像是出面接見外交官的主人。一家香港報紙因此評論說,葉名琛在廣東擁有巨大威望,廣州人一直為有這樣一個勇敢、果斷的父母官而驕傲,就算他被俘,老百姓以後也一定會想念他。

有這樣的人存在,對聯軍來說當然不是什麼好事,因為接下來他們還面臨著如何長期佔領廣州這個難題,若是廣州人老想著葉名琛,那豈不是要了命。

報紙是英國人辦的,自然是幫著英國人說話,所以在報紙的末尾,還給聯軍獻上了一計:「必須把葉名琛的名聲搞臭!」

實際上聯軍早就這麼幹了。

包令在前面發動的一系列宣傳戰,目的就是要詆毀葉名琛,此後關於葉名琛的流言就不絕於耳,流傳很廣的「不戰、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的所謂「六不」,就來源於英國人的策劃。

細細推敲硬安在葉名琛身上的這「六不」,真可謂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要不是葉名琛的既戰又守,駐港英軍怎麼可能自覺自愿地退回香港,英法聯軍又要大動干戈?葉名琛是一直想談和的,即便在戰爭爆發後,也多次派人找包令和額爾金,試圖通過和平談判解決爭端,只是他們置之不理罷了。

從戰爭中的表現來看,葉名琛並非怕死懦弱之人,也從沒想到要找借口脫身,他的「不走」和「不死」另有考慮。至於不降,難道反擊侵略,誓死守城還成了罪過?

額爾金和包令等人挖空心思,除了大打宣傳牌,極盡抹黑之能事外,還通過葉名琛身邊的軟蛋來斷他的後路。

1858年1月7日,被俘的柏貴和穆克德訥串聯了一些其他官員,聯名給咸豐上奏,除報告廣州失陷外,還在皇帝面前落井下石,告了葉名琛的黑狀,說他剛愎自用,辦事糊塗,反正是把什麼責任都推給了自己的上司。

第一次鴉片戰爭失敗,一般朝野輿論都認為是琦善、伊裡布、耆英等「誤國秦檜」的過錯,在人們看來,如果林則徐當時不被撤換,鴉片戰爭一定不會戰敗。咸豐接受了這一觀念,他重用徐廣縉、葉名琛,就是為了改變「撫夷」的外交政策,而徐、葉在廣州採取強硬態度,堅決不讓英國人入城,所體現的也正是他的意圖。

可惜皇帝給臣下打分,歷來都不會只看重過程。咸豐早已被內亂搞得精疲力竭,一聽到洋人真的動了刀兵,而且還攻下了廣州,整個腦袋都炸了。在這種情況下,你還能指望他反思自己,想想誰是既定政策的號召者和支持者嗎?

咸豐當即下旨申斥葉名琛,說他「剛愎自用,辦理乖謬,大負責任」,著即革職,以柏貴代之。

對這些,葉名琛並不知道,在被押上「無畏號」軍艦後,他還問船員:「額爾金在哪裡?我要會見他。」

英國人這才知道,原來葉名琛一直留在廣州城內不走,是為了與額爾金見面,以便通過最後的外交努力來挽救危局。

額爾金以前不會,現在更不會與中方進行談判,葉名琛的希望落空了。

這時一位隨員指了指海水,向葉名琛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建議他投海自盡,以全名節。

如果隨員對葉名琛的個性和品德不是充分了解,也不會做出這一舉動——投海自盡要是好玩,你自己為什麼不試一試?

出乎意料的是,葉名琛沒有走這條路,他選擇了繼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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