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時間真是一把殺豬刀 暗戰

在廣州被圍之前,葉名琛都是圍人家,這次是被人家圍,主客置換,形勢大為不同,但道理仍是一樣,無非一個要掐對方脖子,一個不讓掐而已。

洪兵發起總攻之前,暗戰首先開始,第一個出場的依舊是諜報戰。

刺探情報,太平軍和洪兵使用細作,葉名琛則拖住當地士紳。廣東士紳跟其他地方的士紳還不一樣,在別的地方,士紳一般都是太平紳士,對維護治安有益無害,廣東則不然,這裡的士紳不但是各自宗族的族長,還是宗族械鬥的策劃者和組織者。

在對外特別是反入城鬥爭中,廣東士紳可以同仇敵愾,站在官府一邊,但是一涉及內爭,士紳們便很容易對參加造反的族人進行縱容包庇,反正他們見慣了械鬥仇殺,對官府也並不特別懼怕。

不怕,便要弄到你怕。只要發現哪家宗族藏匿洪兵或洪兵首領,葉名琛起先並不派兵去抓,而是要求各族自己交人。

什麼,不交?那好,我就革去你的功名,查封你的宗祠。功名和宗祠,對於需要靠威望來領導自己宗族的士紳來說,幾乎就是命根子。廣東士紳由此被治得服服帖帖,成了葉名琛安插在各處的「義務細作」,隨時向他報告各種風吹草動。

正是依靠這個看不見的諜報網,葉名琛發現並釣到了一條超級大魚。

天地會元老陳松一直隱身幕後,但李文茂等人的很多聯合軍事行動,均出自此人策劃。葉名琛通過廣東士紳將其誘捕,使洪兵在關鍵時候失去了一個極其重要的高參。

在諜報戰上先拔頭籌後,葉名琛又用組織聯街團練的辦法,防止洪兵細作向廣州城內滲透。

廣州對全城人口進行登記,然後按照所登記的人口,廣州居民每家每戶都領到一塊小牌,上面標明該戶的人數以及各人的年齡相貌。接下來便由團練在各自分管區域沿街巡邏,盤查生人。不是固定居民,沒有小牌的,必須持有一種木製的「公簽」才能在城內通行,否則的話,各個街道會相互警示,你就是過了這關,也過不了那關,所以稱為「聯街團練」。

葉名琛給廣州城穿上了一層金鐘罩,洪兵細作即便潛入進來,也往往被聯街團練逮個正著。圍城期間,曾有暗中參加天地會的官府衙役密謀接應洪兵,結果被團練逮個正著。

如果諜報戰和滲透戰都不奏效,要在短期內致廣州於死命,洪兵還擁有一個封喉絕招。這個絕招葉名琛並不陌生,那就是他在羅境之役中曾經使用過的切斷補給。

風水輪流轉,以前是你給別人下藥,現在同樣可以拿來整你。洪兵在城外設置重重關卡,凡稻米主食、蔬菜甚至是燒飯用的柴火,都一律不準入城。其實就算是不設關卡,由於剛剛受過大災,農村存糧也很少,根本不可能再供應城裡人。

廣州城裡居民不啻百萬,加上一萬多守城軍隊,吃飯是個大問題。如果葉名琛不從城外弄來米,即便洪兵圍著不動,不消多長時間,餓也得餓死一大半。

得不到內需,葉名琛想到了進口。

這個世界的氣候規律就是冷熱不均,你這邊旱了,他那邊就可能澇,你這邊歉收,他那邊卻可能豐收。葉名琛通過廣州商人一打聽,東南亞稻米的收成很好,於是決定購買進口米。

廣州商人受葉名琛委託,從東南亞收購大米,糧船進入珠江口後,即用英國或其他外國武裝船隊進行拖運。

洪兵也有水師船隊,且比廣東水師還要強。廣東水師原先在全國處於數一數二的位置,但此時已經大半外調,比如,正在湖南開打的城陵磯水戰中,陳輝龍所率船隊即為廣東水師主力。

廣州所剩戰船不超過五十艘,同時鑒於守城主要是陸戰,葉名琛又從水師戰船上把大炮拆下來,安在城牆上用以防守。沒有大炮的戰船猶如缺了牙齒的老虎,當然更不是洪兵水師的對手。

不過強不強,有多強,還得看跟誰比。跟洋艦一比,基本由民船改造而成的洪兵水師縱使數量再多,也難以稱強,所謂執行盤查職能不過是一句空話,一船船大米就這樣源源不斷地運入廣州。

洋人肯冒著危險火線運米,當然不是出於助人為樂的同志關係,官府須出高價僱用。據說有的洋人就此還發了大財,成了百萬富翁。

米能運,為什麼不順帶捎點別的?

以往廣州自身能夠生產的火藥很有限,比如,在反入城鬥爭中,徐廣縉就是通過外省調劑。如今外省運不進來,同時在遍地烽火的情況下,人家也沒多餘火藥給你,葉名琛就轉託廣州商人,從香港購置了製造火藥的最新設備。有了這隻「下蛋的母雞」,不管再打多長時間,守軍都不用為缺乏彈藥而發愁了。

洪兵要斷廣州的糧,但是事與願違,廣州城內的糧草不見其少,只見其多。相反,洪兵自己還不得不派人混進城,以便購買糧食和火藥。在聯街團練日夜巡查的情況下,購買且運米出城的難度實在不小,這樣一來,不是洪兵掐葉名琛脖子,倒像是葉名琛在掐洪兵的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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