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用時間來熬 以父之名

吉爾杭阿死後,南京與鎮江完全連成一氣。向榮獨木難支,陷入苦戰之中。

1856年6月20日,在楊秀清的親自指揮下,雲集天京郊外的各路太平軍發起總攻,一舉摧毀了江南大營。

向榮敗退丹陽,因疲憊和鬱悶而生了重病。驚恐不安的幕僚們勸他繼續移營,撤往常州和蘇州一帶。向榮嘆息著說:「我的身體狀況不好,再不能親自去圍困金陵,還有什麼臉面再向南撤呢?就死在這裡吧。」

8月9日,這位道咸時代的名將,楊遇春手下的前鋒,病死於丹陽。獲知向榮的死訊,天京方面無不舉杯相慶。儘管向榮從未有可能攻下天京,但他曾經一直是太平天國都城的肘腋之患,他活著一天,天京城裡的天王和東王就睡不好覺。

終於可以做一個好夢了,對太平天國的領導層來說。恍惚之中,大家都變得飄飄然,沒有人再去理會腋肘之患的深層含義——它可能在外,更可能在內。

太平天國領導層里有很多讓外人摸不透的現象。比如說洪秀全是天王,又是教主,照例是老大,但軍政大事卻全由老二楊秀清說了算,而且有時老大在老二面前還得服服帖帖。

不是洪秀全喜歡這樣,是不得不如此。若追根溯源,可稱之為原罪。

作為從廣東遷移到廣西的客家人,楊秀清是一個孤兒,他讀書不多,也識不得幾個字,然而雄心和魄力卻還在洪秀全等諸人之上。

楊秀清早年以燒炭為生,喜歡接觸江湖人士,每次賣完炭,就用得來的錢買酒,回去和江湖朋友們一醉方休。時間一長,對江湖上的各種竅門都知之甚詳。

仗著頭腦靈活,反應敏捷,楊秀清自己也常常加以試驗。某日,他突然告訴別人,說昨天夢見一個地方有金子,並且言之鑿鑿地說,只要他夢見有金子,就一定會有,如果沒有的話就如何如何。

旁人抱著玩笑般的心態去楊秀清所說的地方找了一下,不找還好,一找差點把他給驚倒:那裡竟然真的有金子!

當然跟做夢沒任何相干,金子根本就是楊秀清事先藏好的。以後他即便偶爾窺見人家的隱私,也一定要公之於眾。問他是怎麼知道的,答曰:「夢中看到的……」

在拜上帝會的高層中,楊秀清能力出眾,吃虧就吃虧在他是後來入會的,而洪秀全已經是教主了,他只能屈居其後。

機會專門提供給有準備的人。在楊秀清加入拜上帝會後,有一段時間,洪秀全和馮雲山都惹上了麻煩,足足有一年半無法待在教內,當然也無法主持會務。

這時候楊秀清便「生病」了,在兩個月內,他變得不言不語,口啞耳聾,等到身體恢複正常,便被下凡的天父(即上帝)附了體。

通過楊秀清之口,天父說他之所以要從天宮下凡,是因為世人都不聽洪秀全的話,本來他是要降瘟疫懲罰大家的,幸好楊秀清不錯,「以一己之身,贖眾人之病」。

最後天父還說,楊秀清病了兩個月,眾人都因此得救,這完全是楊秀清的功勞。

楊秀清借天父來樹立自己的權威,他這一套被蕭朝貴學到了,於是蕭朝貴又成了天兄耶穌的代言人。蕭朝貴也是個厲害角色,他是楊秀清的鄰居,兩人交情不錯,他要來分一杯羹,楊秀清也沒辦法拒絕,只能與之「共享天父天兄」。

光一個蕭朝貴也就罷了,問題是後面還有好多。此後,天父天兄便跟活閃婆一樣,一會兒躥你這裡,一會兒跑他那裡,到處發表宣言,有些言論甚至跟楊秀清和蕭朝貴形成對立,擺明就是要另立山頭。

洪秀全回來後,眾人都找教主評判誰真誰假。洪秀全暈頭轉向,不明白為什麼一下子會冒出這麼多天父天兄,但你要說這些全都是假的,天父天兄是不是真的存在也就成了問題。

關係到拜上帝會的信仰根基,無論如何動搖不得,所以不管怎樣,天父天兄附體的說法一定得認,但認誰不認誰,憑的不是真假,而是實力。楊秀清有頭腦,所謂「譎詐有才」,蕭朝貴有蠻力,所謂「性情猛悍」,二人身後還有不少追隨者,對金田起義之前的洪秀全而言,利用價值頗高,輕易得罪不起。思量再三,洪秀全給出結論:楊蕭為真,其他人為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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