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用時間來熬 御將之術

石達開離開江西,是奉楊秀清之召,以解除江南江北大營對天京的威脅。

咸豐共在江南設立過兩座軍營,以長江劃界,南京城外的叫作江南大營,揚州城外的稱為江北大營。兩座軍營各司其職,分別用於圍困城內的太平軍。

奉命創建江北大營的欽差大臣是琦善。琦善時年已經六十多歲,小爵爺變成了老爵爺,早年鴉片戰爭中「主撫」的經歷,無疑也給他的人生履歷蒙上了一層陰影,但他恰恰又是那種能在蹉跎中練就一身生存技能的人,年紀一大,則更顯老辣。

鑒於琦善沒有直接指揮過軍事,咸豐特意加派一位叫雷以誠的刑部官員,以幫辦軍務大臣的名義做琦善的助手。

雷以誠自謂熟讀兵書,各種兵法如數家珍,都在肚子里裝著。他在揚州城下紮營,軍營里徹夜不停地敲梆子,燃火堆,防衛看上去非常嚴密。

反觀琦善的軍營,到了晚上靜悄悄的,既無聲音也無亮光,整個一幅死氣沉沉的景象。雷先生樂了,都說這琦大人是連前朝道光皇帝都賞識的重臣,也不過如此嘛,若論軍事,簡直是個睜眼瞎,一竅不通。

最好跟琦善提個醒,可是限於地位和資歷,雷以誠又覺得一時不便開口,也罷,我這裡也算樹個榜樣了,你天天看見總會明白過來的。

琦善大概真的明白過來了。某天,他把雷以誠叫了過去,不過看雷以誠的眼神卻跟刀子似的,隨後冷不防地就來了一句:「雷將軍的軍營里挺熱鬧啊。」

雷以誠以為琦善會誇讚他,可瞧這意思又不像,話里話外,隱約還有點嘲諷和責備他的味道。他嘴上不說,心裡自然不會高興:敢情你這不是在嫉賢妒能吧?

琦善見對方半天不開口,這才把話挑明:「你這麼做是不對的。晚上防守,一味亂敲梆子,就聽不見敵人的動靜,燃起火堆,對方可以把你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得清清楚楚。若是太平軍發起偷襲,豈不是很危險。」

雷以誠聽得怔住了。他沒想到琦善如此有見的,這都是正經八百的兵書上不會說的,但絕對是用兵打仗的要訣。

自此,他對琦善心服口服,再不敢班門弄斧。

江北大營兵力單薄,但任務並不輕,一邊要阻截渡江北上的太平軍,一邊還要攻取重兵屯集的揚州,而這兩方面的太平軍又多為其精銳部隊,個頂個全是「老長毛」,仗很不好打。

咸豐對前朝曾經「主撫」的大臣素有看法,見揚州遲遲不下,就常常語帶譏刺地說琦善「老而無志」,一大把年紀了,已經不知道奮鬥這兩個字怎麼寫了。有一次他甚至還揚言,如果琦善再不把揚州城給攻下來,就要用曾賜給賽尚阿的遏必隆刀砍他腦袋。

有人提議,既然揚州城固難攻,不如引湖水以灌,但咸豐又顧慮揚州素為江南名城,水攻的話,可能會毀掉整座城市,所以始終不予批准。

這正是既要馬兒好,又要馬兒不吃草,琦善的壓力非常之大。為此,他不惜親自帶兵,多次誘敵設伏,同時著力培養和提攜將才,發揮部下的積極性。

琦善的御將之術也與眾不同。野史中記載,他手下有個姓賽的將校,職位不高,但很有才氣。琦善把他和另一位曾姓將領召到一塊兒,各給五百兵丁,分攻兩地。布置完了,又問他們帶的兵夠不夠用。

賽某氣盛,別說五百,你就給他五個人,他也不肯從嘴巴里冒出一個「不」字來。曾某則覺得不要白不要,要求多給點。琦善點點頭,多給了他一倍兵丁。

賽、曾同時出擊,賽勝曾敗。兩人回來複命,自然是大勝的賽某走在前面,灰溜溜的曾某落在後頭。

在未入大帳之前,賽某就一路走一路笑,得意之色,溢於眉梢:也不知道琦大帥究竟會如何獎賞自己,反正那畫面想起來就特別美。

不料真實的畫面十分殘酷,琦善見到他後,不由分說,就喝令親兵拿下,要摁倒打屁股。賽某以為琦善認錯了人,把自己當成了曾某,趕緊分辯,說我是誰誰誰。

琦善大喝一聲:「我知道你是誰,但恐怕你不知道我是誰,再啰唆,就把你屁股打爛。」

賽某不敢再多言。由於心裡氣不過,被打時縱使再痛,也忍住不出一聲。打完之後,已不能走路,只好讓人抬著出去。

曾某還在帳外候著,眼見賽某落此下場,差點被嚇死過去:人家賽某都打了勝仗,還要受到如此重罰,我這個敗軍之將,不是更慘了嗎,說不定今天就要人頭落地了。

等到召見曾某時,這位差不多是連跪帶爬地進去的,進去後就磕頭如搗蒜,而且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與剛才的滿面怒容不同,琦善還笑了,不過是不屑一顧地笑:「你這老兄還有臉來見我,我倒沒臉見你了。」

說完便離座而去,也並未對他做出什麼明確處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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