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用時間來熬 誰給誰添堵

江西巡撫陳啟邁是曾國藩的湖南老鄉,而且兩人還是「同年」,也就是同科錄取的進士。在清代的科舉制度中,「同年」關係也意味著一種無形的情感紐帶,之後兩人又同在翰林院供職,私交雖談不上很好,但亦無個人積怨。

在江西,這對同鄉兼同年的矛盾卻激化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陳啟邁是一個目光短淺的庸碌之輩,他看到曾國藩既無地方大員的身份,又不是欽差大臣,便有心相欺,用得著的時候就不顧死活地讓湘軍去拚命,當曾國藩開口要糧餉時卻百般刁難。

遇到這樣的鐵公雞,曾國藩就算是磕頭作揖都沒用,而沒有糧餉,就什麼都幹不了,尤其是當時內湖水師新敗,如不出錢修理和重新打造戰船,很難走出萎靡的狀態。

湘軍原有的糧餉,主要是依靠士紳捐資。士紳的錢也是錢,不是光靠一個口號,人家就願意把真金白銀給捧出來,實際操作過程中往往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你拿了錢,必須按捐資多少奉送一個相應的虛銜。

饒是如此,勸捐仍收效有限。畢竟在兵荒馬亂、窮字當頭的歲月里,誰兜里的錢都不見多,這是再怎麼勸也沒用的。早在衡陽練兵時,曾國藩就叫苦連天,慨嘆「勸捐之難,難於登天」,為此他甚至不得不改「勸捐」為「勒捐」,也就是向湘中大戶進行強制攤派,你不捐也得捐。

在江西,勸捐是完全不好使的,因為湘軍開出的虛銜白條,當地官府不承認。官府不認賬,多大的官帽都變得一錢不值,久而久之,再也無人肯對湘軍進行捐納。至於勒捐,湘軍屬於客軍,當然也做不出來。

曾國藩只能從湖南得到一點糧餉,但與胡林翼的情況類似,這點接濟少得可憐,根本就不夠用。

辭職不行,要錢沒有,曾國藩就像被吊在半空之中,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幾乎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直到好友郭嵩燾獻厘金之策,才給曾國藩開闢了一條新路。

郭嵩燾隨湘軍赴援江西,路上遇到販鹽的,便跟他們攀談起來。在鹽販子那裡,郭嵩燾看到一份太平軍發給的稅單,原來太平軍也對商人設卡徵稅,這使得郭嵩燾受到了很大啟發。

戰爭對農業而言,完全是破壞性的,但它也同時給敢於鋌而走險的商人帶來了發財機會。特別是鹽這種東西,誰都少不了,而由於戰爭期間交通堵塞,戰亂地區的鹽可能比黃金還貴。

郭嵩燾因而設計了厘金,厘金相當於一種商業稅,稅額一般在百分之一,故以此名。對於冒險牟取暴利的商人來說,這點稅不過是九牛一毛,肯交也願意交。

按照郭嵩燾的建議,曾國藩在湖南和江西設立厘局,對過往商人設卡抽稅,由此大大緩解了窘境,但如此一來,又得罪了陳啟邁。陳啟邁認為江西是他的地盤,要設卡也得由他來設,你招呼都不打一個,就把這麼肥的活兒給搶去,不是給人心裡添堵嗎?

陳啟邁一面上奏朝廷告御狀,一面把替曾國藩維持厘局的江西舉人彭壽頤給抓了起來。等曾國藩聞訊施救時,可憐彭壽頤已死在庸官的重刑之下。

彭壽頤曾舉辦團練,並代替棄城而逃的知縣抗擊太平軍,被曾國藩視為難得的人才,本來是要放在湘軍大營中予以重用的,他的死於非命,令曾國藩「深為憤痛」。

曾國藩客居異鄉,又有當年避走衡陽的前例,縱使江西官府拒發糧餉,且多次找他彆扭,也「雅度無怒容」,拚命克制自己的情緒,但這次再也控制不住了。

什麼同鄉同年,現在甭說翻臉,我連殺你的心都有!正好曾國藩得知了陳啟邁暗中從走私鴉片中獲利的事實,便一併上奏咸豐,彈劾陳啟邁。

兩份狀紙先後送到。陳啟邁那份等於白告,咸豐自己發不出糧餉,要靠前線將帥自籌,當然不會怪罪於湘軍所設的厘金。倒是曾國藩的彈劾有根有據,一下子就摘掉了陳啟邁頭上的烏紗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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