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平亂專家 一山難容二虎

幾天時間就這樣白白地流了過去,原來的糧餉在慢慢少下去,新來的則望眼欲穿也見不到蹤影。胡林翼看在眼裡,堵在心頭,一個勁兒地做噩夢。

既然開不了源,他就只能先節流,把打仗不夠賣力的兵勇揀出來,開掉了一千多人。這樣雖然節省了糧餉,但兵力也單薄起來,沒法形成聲勢。

一邊是可用之兵少了,另一邊太平軍高掛免戰牌,胡林翼碰到了當年孔明對陣司馬懿時所遇到的那個著名困局,他得找到破局之法。

孔明的辦法,概括起來就是一個字:誘。

太平軍白天不出來,但他們晚上會出來。胡林翼將兵力分為六路,三路誘敵深入,三路進行埋伏,幾仗下來,殲滅太平軍近五千多人,解散脅從千餘人,取得了連戰連捷。

可是孔明接下來的尷尬,也同樣落到了胡林翼身上——仗是打贏了,然而韋俊正因為吃了苦頭,得了教訓,自此任你再怎麼誘,就算是把女人衣服送進城去,他也不予搭理了。

武昌周遭有十九里路長,太平軍圍城時也得用上萬人,湘軍就這麼可憐巴巴的幾千人,還給裁掉了一千多,哪裡圍得住。若是硬行攻城,傷的又都是精銳,胡林翼由此苦不堪言。

湘軍缺糧缺餉,韋俊看得真真的,並且緊緊抓住對手這一軟肋不放:你缺糧,我還要再斷你的糧。

胡林翼為了接應來自川陝的糧餉,在北岸距漢陽西南七十里處的奓山建立了陸師大營,韋俊便指揮駐漢陽的太平軍多次對奓山大營發起主動攻擊,以便完全徹底地切斷這條糧道。眼見奓山危急,胡林翼被迫調整部署,親率陸師主力渡江北上。

戰事隨即移至漢陽。在胡林翼到達之時,正好奓山守軍吃了敗仗,幸虧主力前來救急,才保住了運糧的命根子。

鑒於漢陽對奓山的威脅,胡林翼決心先奪回漢陽,但是韋俊採取了同樣的固守之法,打不過就縮到城裡,你攻城我放炮,胡林翼能得到的除了傷亡還是傷亡,雙方再次處於僵持階段。

唯一讓胡林翼感到寬慰的是,水師有了不小的進展。

湘軍水師自湖口之戰被分割後,就一拆為二,困於鄱陽湖內的稱為內湖水師,長江上的稱為外江水師。外江水師隨彭玉麟退到湖北時,能看得過去的戰船僅餘七十多艘,戰鬥力大不如前。

彭玉麟在金口建造船廠,一邊修復舊船,一邊趕造新船,同時從湖南招募水勇,漸漸地開始恢複元氣。一個月後,楊岳斌率在湖南重建的水師趕到金口,與彭玉麟合兵一處,整個湘軍水師基本達到了湖口戰前的規模。

就在胡林翼兵援奓山的同時,水師也奉命配合行動,並在江上取得了勝績,但他們在返回時卻做錯了一道選擇題。

要回歸北岸的水軍大營,當時共有兩條歸途可選,一條近路,但要從武昌和漢陽城下經過,容易遭到城上的炮火攻襲,另一條稍遠,不過可以避開太平軍的炮火。

大部分水軍將領都主張走遠路。說是遠路,其實也遠不了多少,安全第一,為什麼一定要往對方槍口上撞呢?楊岳斌卻把脖子一梗:「我偏不繞著走,就要從太平軍眼皮子底下過,看能把我怎的。」

楊岳斌要硬闖,彭玉麟亦不肯露怯,出發時還走在楊岳斌前面。大家都看出來了,這兩人堅持的已全不是意見,中間還帶了不少的意氣。

在湘軍水師中,彭楊組合猶如陸師里的塔羅組合,一文一武,雙峰並峙,但正所謂一山難容二虎,雙方的隔閡和矛盾早在湖口之戰時就已初顯端倪——楊岳斌回後方養病,彭玉麟就指揮不動其部屬,還非得他老人家自己來帶隊不可。

這次在湖北,終於又別起了苗頭,而且別著別著,就別出了禍。太平軍發現對手要闖關,立即以長龍快蟹橫截中流,迫使湘軍船隻只能貼岸行駛,城上則萬炮齊發,湘軍被擊沉多艘戰船,戰死兩三百人。

在炮火聲中,彭玉麟的坐船也中了招,桅杆被轟折,船隻無法前進。這時他看到楊岳斌的坐船駛近,趕緊招手呼救,但是讓彭玉麟心寒的情景出現了,楊岳斌竟然充耳不聞,一轉眼的工夫就自顧自地飛駛而去。

萬幸的是,隨後又駛來一隻舢板,彭玉麟縱身跳入,才免於一死。回到軍營,大家知道這件事後都很氣憤。湘軍內部最重情義,比如,哨官如果有了積攢下來的薪水,會存放在營官那裡,而不識字的哨官甚至普通士兵,也會請營官幫他們寫家信,大家相處得猶如一家人,像這種敗不相救的情況以往極為罕見,更不用說是堂堂水軍將領了。畢竟,意氣跟義氣不是一碼事,你們再怎麼要見高低,上了戰場也得像親兄弟一樣團結互助。

彭玉麟的心裡雖不好受,但只淡淡地說了一句:「風大水急,很可能他沒聽見吧。」

反過來楊岳斌為此所要承受的壓力也很大。兩人由爭強好勝變成了暗生芥蒂,儘管仍在一起共事,但自此卻如同坐一輛馬車的陌生乘客,對彼此的存在視而不見,無論是表情還是語言,都沒有任何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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