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林鳳祥抓到逃兵就殺,但眾人特別是非廣西籍的官兵,看到投降不僅可以不死,還搖身一變成了官軍,想想留下來橫豎一死,逃出去沒準尚有活路,因此沒人會被嚇住,逃跑投降之風反而颳得更加猛烈。
眼看著軍心收攏不住,林鳳祥只得改變策略,抓到逃兵不殺了,而是當著他們的面痛哭流涕,進行自我批評,罵自己無能,又賜給金帛財物,揮揮手說你們要走就走吧,不要管我了。
如此一來,逃兵們中有點義氣的,倒良心發現,起誓不走了。見此情景,林鳳祥忽然來了主意。
你僧格林沁不是要誘降嗎,好,我也跟你玩一個詐降。林鳳祥與詐降者約好,讓他們進入官軍陣營後,便與連鎮守軍裡應外合,從而一舉擊破僧格林沁的包圍。
詐降者的身份也特地進行了挑選,專門挑原先當過官軍的。林鳳祥認為,這樣可以增加僧格林沁的信任感,減少斗獸場式的「考驗期」。
誰知在見到這些詐降者後,僧格林沁卻是一臉冰冷,說你們跟「老長毛」不一樣,「老長毛」不過是些無知愚民,你們拿著朝廷的俸祿,吃著朝廷的口糧,卻還要跟著太平軍造反,真是太可惡了,對你們這樣的人,我是來一個殺一個的,「有殺無赦」。
這一席話,把詐降者說得面面相覷,汗如雨下。僧格林沁隨即話鋒一轉:「不過呢,我這人從不殺俘,這麼辦吧,你們回去,把林鳳祥的腦袋送來,我就允許你們歸降。」他把詐降的二十來個人放了回去。
林鳳祥當然不可能把自個的腦殼割下來給人當信物。幾天後,這些人又來見僧格林沁,手裡還拿著幾件衣服。僧格林沁問這是什麼,回答是:「林鳳祥的腦袋拿不到,只偷得他的衣服為證。」
僧格林沁揮揮手:拉倒吧,我要件衣服有什麼用?
第二回,衣服變成了人頭,但不是林鳳祥本人的人頭,據他們說是林鳳祥親近手下的人頭。這回僧格林沁發火了:「什麼親近手下,我知道林鳳祥的部下到底長啥樣?你們不是故意來蒙我嗎?」
林鳳祥被逼得沒有辦法,第三回時便把自己的印綬取出,讓詐降者帶去。僧格林沁見到後點點頭,說這東西還值點錢。隨後,他卻忽然問了詐降者們一個問題:「我知道太平軍的軍紀非常嚴明,那麼請告訴我,你們上次是怎麼樣拿著人頭穿梭來去的呢?」
接下來的疑問當然還有很多。比如在殺了林鳳祥的部下後,要再把他的印綬偷出來,幾乎是絕無可能的事,要麼林鳳祥和他的太平軍將士都變成了白痴,要麼就是在演戲。
僧格林沁將詐降者一律斬首,只留一人回去報告林鳳祥:「鬼蜮伎倆,吾盡識破也。」憑你那點小零小碎,還想來糊弄我,省省吧。
詐降之計失敗,林鳳祥鬱悶不已,這時突然有做過義勇的將領求見。
凡是加入義勇的降兵降將,幾乎每個人雙手都沾滿兄弟同僚之血,就恨不得將你生擒活拿,你還敢主動現身?
這位降將倒很鎮定,說我做了錯事,現在是來補過的。他提供了一個重要信息:李開芳已帶著援軍來了,正在包圍圈外與官軍交戰。
據降將說,他就是李開芳派來的,李開芳讓他來告知林鳳祥,趕緊裡應外合,好一舉擊敗僧格林沁。這個信息正是林鳳祥和被圍困在連鎮的太平軍所苦苦企盼的,不過林鳳祥也留了個心眼,他必須看到聯絡信號才會行動。
當初李開芳南下時,兩人曾做出約定,如果仍被官軍分隔,彼此以噴火彈為號。林鳳祥令降將返回,然後便開始等待。
到了預定時間,果然看到了噴火彈,林鳳祥大喜過望,立即率兵出擊。他不知道,這其實是僧格林沁布的一個局。正所謂戲從對手中來,你騙我,我套你,無非是看誰的演技更逼真而已。
至於聯絡信號,林鳳祥以為是他和李開芳兩個人之間的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孰料隔牆有耳,那個降將其實也偷聽到了,火彈根本就是官軍所施放。
林鳳祥沒有遇到李開芳和援軍,所部卻陷入了官軍的埋伏之中,被打死四五百人。僧格林沁立馬拿出官帽頂戴,賞給引誘太平軍的降將——在這個世俗社會裡,忠心和義氣常常不是卑鄙和背叛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