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戲從對手中來 此消彼長

還是回頭走老路吧。1855年2月11日,曾國藩將原本計畫負責進攻湖口的羅澤南調回九江,與塔齊布兵合一處,以加強對九江的攻勢。

他想不到的是,當天晚上,石達開竟然又發動了一次更大規模的進攻,參加這次進攻的,除了數百艘小劃外,還有安慶船廠剛剛造出的三十艘大船。

與上一次相比,這個晚上更黑,更適於夜襲,曾國藩輸得也更慘。太平軍水營翻江倒海,湘軍水師被打得潰不成軍,最後連曾國藩自己乘坐的特大型拖罟船都被惦記上了。

當時拖罟被十幾隻划子圍攻,炮彈卻已經打光,太平軍一擁而上,上前攔截的親兵越打越少。曾國藩臉都白了,驚惶之下推開艙門,跳入江內,要自殺了事。這時正好彭玉麟駕小船經過,見有人跳水,看身影有些像曾國藩,便急忙救起,送到岸上的羅澤南營中。

這一仗,湘軍水師被焚戰船百餘艘,拖罟也做了人家的戰利品,上面的所有書信文稿連同咸豐賞賜物品,扳指、寶刀、火鐮之類,統統送給石達開做了禮物。

拖罟船還是當初廣東總兵陳輝龍送給曾國藩的,一共就造了兩艘,一艘在城陵磯之戰中被曾天養繳獲,現在這艘又讓石達開拿去玩了,敢情忙乎半天,都是替別人忙的。

上岸後,曾國藩又羞又憤,先寫下一封千餘字的遺折,然後命人牽過一匹馬,就要騎著馬去與太平軍同歸於盡——當然依曾某的個人近戰能力,只會他自己「盡」,對方是不可能「同歸」的。

羅澤南等人見狀,趕緊拉住馬韁,並苦苦勸說,好話說了一籮筐,曾國藩才回心轉意,冷靜下來。

湖口一戰,湘軍一敗塗地。屋漏偏逢連夜雨,1855年2月20日,水師又遭大風襲擊,長龍快蟹被撞沉撞傷四十餘艘。

人倒霉了,真是喝口涼水都塞牙。曾國藩盤點一番,能保持基本完整的戰船隻剩下七十餘艘。他再也傷不起了,只得讓彭玉麟帶到湖北去修理。

此消彼長,戰場態勢和雙方的力量對比自此都發生了改變。

曾國藩所犯的錯誤不止一件。自武昌出師,湘軍全師東下,能打一點的部隊幾乎都被他帶到江西去了,相比之下,留守湖北的兵力十分空虛。應該說,這種打法有利有弊,有利之處在於可集中優勢力量,儘快取得戰果,不利之處在於戰事一旦不順,大軍就會被牽制在前線,湖北後方必然危險。

如果看不出對手這個錯誤,石達開就不成其為石達開。他隨即發動的全面大反攻,便是直奔曾國藩的後方湖北而去。

湖北軍隊維護個治安還湊合,打仗完全不是那塊材料,往往還沒看到太平軍的影子,就杯弓蛇影,自己嚇自己,一個人叫一聲,則「萬眾瓦解」,一潰千里。曾國藩聞訊急派胡林翼、彭玉麟率水陸兩軍回援湖北,但已無力回天。4月3日,太平軍第三次攻克武昌,並控制了湖北的大部分地區和長江航道。

僅僅半年時間不到,曾國藩又失去了武昌,「前此戰功,竟成空虛」。與先前不同的是,這次還退步了,他最為看重也最為得意的水師支離破碎,完全破了相,再也不值一看。

曾國藩懊喪不已,連寫下的文句都哀哀戚戚,不再有往日的大氣磅礴:「聞春風之怒號,則寸心欲碎;見賊帆之上駛,則繞屋彷徨。」

就算皇帝原先對打仗這一套兩眼一摸黑,在閱看和分析了這麼多戰場報告後,現在至少也已經是一個眼光獨到的軍事評論員了。

湖口戰役,曾國藩總結敗因,說到舢板闖入鄱陽湖,以致被太平軍一切兩半。咸豐批道:「誠不免銳進貪功」,確實是你太求勝心切了,淡定一些嘛。

分析武昌為何失守,曾國藩承認是自己的失誤,未能在後方預留強一些的軍隊。咸豐倒是通情達理,說算了,當時你那水陸兩師全數東下,還怕兵力過於單薄,如果再分兵設防武漢,那不是更少了嗎?這仗還要不要打了?沒準兒現在的形勢還更加棘手呢。

咸豐的語氣能如此寬容平和,一定程度上,不能不說與北方戰場形勢的趨於好轉有關。

自從北伐的太平軍被包圍於束城,咸豐就希望能儘快將其殲滅,但事與願違,雙方足足對峙了二十來天,仍然解決不了問題。

問僧格林沁和勝保究竟是怎麼回事,這兩人的答覆倒很一致:「太平軍依牆施放槍炮,傷亡太大,沖不過去呀。」

咸豐一聽,火冒三丈:「你們哇啦哇啦地講什麼夢話呢,以為朕啥都不知道是吧?束城那裡都是鄉下房子,不過磚土矮牆而已,太平軍再怎麼折騰,又能弄到多牢多厚,乃至於連你們都攻不破?」

皇帝一發火,兩個傢伙都被嚇住了,趕緊再次組織進攻,但接連兩次大進攻都偷雞不著蝕把米,反過來被太平軍打了埋伏,其中一次勝保還被包圍在村子裡,怎麼沖都沖不出去,最後靠僧格林沁的蒙古騎兵才救了一命。

看來皇帝的話聽不得,僧格林沁和勝保又低下了頭,跟太平軍乾耗起來。勝保負責將太平軍駐地周邊的村莊予以燒毀,樹林也全部砍掉,以免被太平軍用作伏擊。僧格林沁則開挖深壕,一步一個坑地進行擠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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