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鏈一斷,第三組進攻部隊「擠而過」,從斷開的鐵鏈中間穿行過去。另一個湘軍水師的名將、占「武」字的楊岳斌上場了。
楊岳斌原名楊載福,他家從爺爺輩開始,都是綠營武官。綠營講究資歷,楊岳斌其時不過三十二歲,若是繼續待在綠營,還不知道要到哪一天才能熬出頭。關於這一點,只要拿關天培、陳化成、楊芳、向榮等人的簡歷出來瞧瞧就明白了,一幫老頭兒,最小的六十多歲,最大的七八十歲,人家算算還都是特能幹的名將。此情此景,非得讓年輕人看了落冰窖里不可。
在加入湘軍之前,楊岳斌是營千總,官銜為正六品。僅僅一年之後,因為在湘潭之戰中立下大功,便被擢升正五品的守備,同一年,升都司,正四品,接著升游擊,從三品。
一年之內,竟連升三級。也就是說,你只要肯拚命,光升遷就能升到眼花繚亂的程度,他楊岳斌有什麼理由不拼呢?
楊岳斌也的確敢拼能拼。有一次湘軍水師進攻受挫,楊岳斌對彭玉麟說:「敵軍有十倍於我的戰船,要想取勝,非得出奇不可。」
楊岳斌所說的出奇制勝,就是親自駕駛一艘小舢板向太平軍水營發起突擊,彭玉麟亦緊隨其後。在他們二人的鼓動下,湘軍水師不顧一切地沖向太平軍船隊,反過來將太平軍給衝散了。
不過在田家鎮水戰中,卻出現了讓人困惑的一幕:楊岳斌率部闖過鐵鏈後,並未直接向太平軍發起攻擊,而是順流衝到下游去了。
這是楊岳斌等湘軍將領從城陵磯一城中得到的教訓。當時廣東總兵陳輝龍要乘風進攻太平軍,楊岳斌勸他說,順風難收隊,不能去,陳輝龍不聽,結果招致大敗。
楊岳斌衝到下游,一方面是要截斷太平軍水營的歸路,另一方面是要逆流而上,從容地對太平軍展開攻勢。
水軍近戰,主要戰法都是火攻,不是我燒你,就是你燒我。當天的風向也怪,突然就颳起東南風,風向讓太平軍不僅無法東撤,反而還陷入一片火海之中,作戰中戰船被毀四千餘艘,被奪五百餘艘。
太平軍在田家鎮再也守不住了。1854年12月3日,秦日綱率殘部退往九江。
為取得這次勝利,湘軍付出了很大代價,共戰死八百將士。曾國藩在田家鎮建立昭忠祠,並撰寫了一副輓聯:「巨石咽江聲,長鷗今古英雄恨;崇祠彰戰績,永奠湖湘子弟魂。」
對於曾國藩和他的湖湘子弟來說,所付出的代價又是值得的。經過田家鎮一役,太平軍僅存的一點水上力量損失殆盡,水營基本瓦解。曾國藩水上定乾坤的深遠謀略終見成效,湘軍自此完全控制了長江上游。
咸豐得報,喜悅之情「莫能言喻」,都說不出來究竟是個啥滋味。
什麼是生活,生活就是每一天都擁有一個新的開始。儘管咸豐聽了彭蘊章的話,不敢把地方大員的位置再騰出來給曾國藩,但湘軍作為一支地方武裝出身的軍隊,能取得如此成就,他這個後台大老闆還是捨得給予封賞的。
曾國藩保奏彭玉麟、楊岳斌等八將因功升職,咸豐眉頭都不皺一下,便一一照準。此外,還給予曾國藩賞穿黃馬褂待遇,黃馬褂可不是隨隨便便賞的,在道光以前更是少之又少。
凡是能賞的東西,咸豐都掏了出來,什麼扳指、寶刀、火鐮,數數一堆呢。
曾國藩實在也沒什麼可抱怨的了,剩下的就是再賣把力氣,爭取能夠把奏報寫得更漂亮一些。他自己也躊躇滿志,告訴咸豐,長江上游已被官軍控制,太平天國所需給養起碼因此斷絕了一半,而他下一步的目標就是「肅清江面,直搗金陵」。
在潛意識裡,這位湘軍大帥已經在為他進入南京進行綵排了。可是他忘了,人生沒有綵排,每一天都是現場直播,而在新一輪直播中,他將可悲地淪落為一個票房毒藥。
前線的連連挫敗,令楊秀清大為震驚,他不得不再次起用軍中的超一流高手:翼王石達開。
石達開不僅能征善戰,而且頗懂地方治理之術。太平軍缺乏一貫的戰略設計,往往是只顧前方,不顧後方,只有石達開在安慶建立根據地並使之維持了近十年之久。
石達開才能出眾,太平軍領導層人人皆知,楊秀清當然也很清楚,但身為實力派王侯,你太能幹了,對上面而言未必是好事。在這方面,誰都難以脫俗。
一方面是楊秀清對石達開有所忌諱,另一方面,作為一個聰明人,石達開同樣十分謹慎小心,知道東王心裡那麼塊地兒就是再大,也容不下一個比他更強且可能超越他的人。於是只要戰事尚看得過去,石達開就被束之高閣,他本人亦從不嚷嚷著一定要到前線去怎樣怎樣。
田家鎮戰後,楊秀清和石達開的利益相關,一個急於用人,一個急於救火,這才放下了各自的小心眼,在共同目標上達到了匯合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