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華麗轉身 以靜制動

經過南昌之戰等大小戰鬥的嘗試,羅澤南終於知道了什麼才是真正的戰爭。戰爭,初看全是動的畫面,但動來自靜,並最終將被靜所制約,這是羅澤南從理學「主靜」中得到的啟發。

普通文人大多認為兵事是武人的事,自己作為讀書人,是不用過問也沒有能力過問的。羅澤南這些湘籍文人卻不這麼看,在他們的認識中,兵事乃儒學至精,兵學與儒學有著天然聯繫,二者是可以融為一體的。比如儒學經典《左傳》中就有一個著名的戰例,叫作「曹劌論戰」。曹劌是一個非常有見識的民間軍事家,他找出的制勝竅門,是在敵人最疲憊的時候出戰,「彼竭我盈」,那樣必定能取得勝利。

怎麼知道對方什麼時候最衰弱呢?曹劌說你聽他敲鼓,敲第一通鼓的時候,士氣最為旺盛,這時候千萬不要招惹他,讓他繼續敲,第二通鼓就沒那麼有力了,但還是不要搭理他,到第三通鼓,明顯有氣無力,揍他沒商量!

這就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典故。羅澤南把它和理學的「主靜」結合起來,從而琢磨出了一種獨特戰法,叫作以靜制動。

羅澤南把由他指揮的一千人馬分成兩檔,一檔五百人負責守營,一檔五百人負責出擊。在太平軍向大橋攻來時,任憑對方再怎麼鼓噪,五百人也不動聲色,只用槍炮進行還擊,使太平軍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代價,逐漸從「一鼓作氣」淪落到「三而竭」。

作為進攻一方,太平軍當然不會輕易退卻,仍然在不斷推進,在他們推進到與防守陣地僅一丈距離時,湘軍的另外五百人才突然躍出,發起猛烈反擊。同時這出擊的五百人又分成三路,每路不過一百多人,但有明確分工,誰主攻,誰旁擊,誰抄尾,都部署得井井有條。

決定「以靜制動」最後成效的,還是勇氣。古文中有一句成語叫「膽力沉鷙」,用來形容深沉勇猛的性格。這種性格通常只有塔齊布這樣的武將才具備,讀書人可能剛聽到槍炮聲腿就軟了。可是史書卻明確地把這四個字給了羅澤南,據說他在戰場上絲毫不顧生死,「披衣拍胸,以當炮子」,我的胸口就是槍靶,你們有種就朝這裡來吧。

按照羅澤南等人的觀點,儒家人格的修養也同樣與兵事密不可分,當讀書人的境界到達一定高度時,在戰爭中自然能夠做到鎮靜自若、一往無前。江忠源生前曾經說過,在他所認識的湖南士人中,真正有膽量跟太平軍單挑的,除了他自己,只有羅澤南和其手下的幾個弟子夠格,論者皆以為這是羅氏數十年理學修養之功。

有羅澤南這樣的帶兵之將,湘軍官兵當然個個爭先,防守的豁出死命「扎硬寨」,出擊的也敢於以寡敵眾「打硬仗」。岳州一戰,羅澤南以千人擊退萬人,太平軍的九座大營被其全部擊破。不用說,塔齊布對此十分驚訝,也異常佩服,從此不敢再看低讀書人。湘軍中遂以塔羅並稱,「塔羅齊名」,兩人成了湘軍陸師的一對雙子星座,「儒將」終於在戰場上站穩了腳跟。

在岳州之戰前,羅澤南之所以一眼就能看到大橋的重要性,從而抓住防守關鍵,源於他在作戰地理當時叫作「輿地」上的造詣。羅澤南曾寫過一本地理學專著,名為《皇輿要覽會》。他不僅能像江忠源一樣觀察地理形勢,而且還會自己畫圖。

到攻克武昌時,他的這一功夫又派上了用場。早在曾國藩召集會議前,羅澤南已在山上對武昌周圍地形進行了仔細勘察,並繪出了地圖。

依據地圖,羅澤南指出了攻武昌的兩條路線。一條是「出洪山大路」,一條是「沿江出花園」。

太平軍主力集中於花園,如果湘軍從洪山一路進攻武昌,需要仰攻,難度很大,而且一旦久攻不下,花園的太平軍會襲擊湘軍後路。羅澤南說選擇這條線路「非長策」,不是個好辦法,他傾向於全力進攻花園,並且願意獨當其任。

方案通過後,羅澤南即率部進擊花園。太平軍在花園建有三座工事,「深溝重柵」,而且還有火炮。羅澤南指揮部卒匍匐前進,「三伏三起」,一天之內,便將太平軍在花園的大營給攻破了。

自湖南戰場重用林紹璋以來,楊秀清在用人方面就一直在不斷地犯錯,被他賦以據守武昌使命的是石鳳魁和黃再興。石鳳魁為石達開的族兄,但他並不像石祥禎那樣勇敢善戰,膽子既小,為人還剛愎自用,聽不得任何不同意見。黃再興則是個純文官,以前不過是在洪秀全旁邊掌掌文書,作作記錄而已。

石、黃都不太會打仗,遇到特別會打仗的塔羅組合,那狼狽就別提了。花園一破,兩人便傻了眼,只得匆匆棄城逃離。

花園成了湘軍攻克武昌的關鍵,1854年10月14日,湘軍完全攻克武昌。羅澤南對此出力最多,其精於謀略、敢於攻堅的特點也在這一戰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在不到兩年的時間裡,湘軍便實現了華麗轉身,從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團練一躍成為政府都必須倚重的主力軍,而羅澤南等一干儒生的鼎力加盟和表現,更改變了人們對讀書人的一些固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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