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華麗轉身 高帽子白送了

京城的危機暫時解除了,可是僧格林沁、勝保及其統率的北方官軍,全都被牽制在束城,無法回援南方戰場,這讓咸豐陷入了新的焦慮。他能做的,只有下旨催曾國藩儘快出省作戰。

下這樣的旨意早已不是第一次。吳文鎔在武昌告急時,咸豐就曾接連三次下旨,命令曾國藩派湘軍赴鄂。咸豐當時並不像吳文鎔、江忠源一樣看重湘軍,純粹是拉一個算一個,撥到碗里便是菜,有總比沒有好,而湘軍也並非擔當主力,只是給同樣被徵調的湖南綠營打個下手而已。

那一次,因太平軍撤圍,讓曾國藩得到了自動豁免的機會,曾國藩事後對自己逡巡不進的解釋也得到了咸豐的諒解。曾國藩說,我的水師還沒練成,暫時沒辦法跟太平軍較量,等我把這個難題給攻克了,一定親自率部出擊。

清代自有水師以來,分為內河水師和外海水師,此外還有二者特徵兼備的廣東、江浙水師。長江水師是個新事物,以前從來沒有人提過,這讓咸豐眼前一亮,他也已經意識到沿江戰場正因為缺乏水師,才導致局面如此被動,所以建立水師是第一要務,的確比配合綠營都來得緊急。

可是接下來咸豐就沒辦法保持冷靜了。

兩個月後,太平軍水營頻頻出擊,「千里長江,任其橫行」,沿岸官軍就是看見太平軍的戰船也不敢主動交戰,只能祈求對方不是奔自己來的。

唯一有希望遏制這一趨勢的就是湘軍水師。於是咸豐再次把目光投向曾國藩,這次不是打下手,而是作為救命稻草一樣的主力。他催促曾國藩儘快率水師與江忠源會合,以對來勢洶洶的太平軍進行水陸夾擊。

人的身價不一樣,跟他說話的口氣都得變。咸豐很少夸人,此番卻破例給曾國藩送來了高帽子:「朕知道你向來為人忠誠,且有膽有識,相信你一定能夠顧全大局,不辜負朕的重託。」

讓咸豐沒想到的是,高帽子白送了,曾國藩從始至終也不肯露一面。問他為什麼不肯出兵,回答翻來覆去還是那句話:「我這支水師太重要了,與太平軍作戰,非水師莫能致其死命,不練好是絕不能輕易出征的。」

咸豐差點給氣樂了:「你以為你是誰啊,這麼人五人六的,好像南方諸省離了你都不行似的,你覺得以你的才力配嗎?」

「忘記你做禮部侍郎時寫的諫議書了吧?說這個不行,那個不妥,什麼都不放在你眼裡,可輪到自己,還不就是一副畏葸的熊樣!」咸豐有理由懷疑曾國藩背後的實際能力,認為他之所以推三阻四,很可能是為臨場怯懦所找出的借口。

關鍵還是要用人,而不是罵人,因此在結結實實給了兩棒之後,咸豐又用上了幼兒園阿姨哄小朋友的口吻:「朕想,你既然能自擔重任,創建水師,肯定非膽小之輩可比,趕緊設法赴援吧,能早一步,就可以得到早一步的好處。」

然而曾國藩似乎鐵了心,他軟硬不吃,無論是大棒還是胡蘿蔔。一句話,反正我的水師沒有練成,出去也是白給,你說我畏葸就畏葸,膽小就膽小。

他還找到了一條理由,彙報說衡陽一帶尚有一股起義會黨未撲滅,而這股會黨乃「湖南巨患」——你硬要調我走也是可以的,只要你能另外找到「征剿」會黨的替代部隊。

這條理由狠狠地將了咸豐一軍,讓他頓時傻了眼。本來指著湘軍出省打仗,結果拔出蘿蔔空出坑,還得再找支部隊去擦屁股,那倒還不如讓他們一手一腳料理完算了。

咸豐閉起嘴,不再瞎叨叨了。

自吳文鎔在黃州戰敗自殺後,武昌告急,咸豐第三次給曾國藩下達「刻日開行」的聖旨。由於前面連續遭到回絕,讓咸豐都有了一種強烈的挫敗感,他不知道這回曾國藩給他的會是什麼,難道又是一大堆無法拒絕也無法反駁的理由?

「時間過去了這麼久,朕想你的水師該早就建成了吧,戰船、水勇、洋炮也諒已齊備。」在時間這個潛台詞裡面,當然還得包括「湖南巨患」應該已經解決了,咸豐想像曾國藩會給他什麼借口,預先就給堵住。

皇帝多慮了。就在他發出諭旨的同一天,對方已經傾巢開拔,在戰船剛剛趕造下水的情況下。

這仍然是一支倉促成軍的部隊,但江忠源、吳文鎔的接連戰死,前線形勢的日趨惡化,以及朝廷急如星火的催促,都不會再給曾國藩留下繼續打磨的時間,他必須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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