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當亡不當亡 心驚肉跳

吳文鎔身為曾國藩的座師,也一直是曾國藩背後的有力支持者。早在他第一次固守武昌時,就向曾國藩發出了急速援救的信函。曾國藩不願意,只是部下踴躍,才勉強答應,但一接到太平軍撤圍的通報,就馬上取消了出發的命令。

第二次吳文鎔奉旨與太平軍決戰,又接連寫信給曾國藩,要其儘速派水師赴鄂,可曾國藩仍然沒有在第一時間出現於黃州。

不論是依據世俗人情,還是對照理學標準,曾國藩都該被打屁股,可他又不得不這麼做,原因就是他沒有準備好,尤其水師還處在雛形階段,其中快蟹船只有十艘,連油漆都沒幹,從廣東採購的洋炮還在路上,至於水勇,才剛剛開始招募訓練。可想而知,若以這樣的水平倉促出戰,難免會輸得落花流水。

自出走長沙後,曾國藩再次發揮了他咬牙忍耐的硬功夫。在沒有把握取勝的情況下,他死也不肯拿水師去冒險,以他這樣一個把儒家倫理道德奉之如圭臬的人,可想而知,其間需要承受多大的心理壓力。

當然更應該讓人感到佩服的還是他的老師。吳文鎔被曾國藩說服了,認為曾國藩做得對,反過來一再告誡對方在水師完成訓練之前,千萬不能輕易出兵。

戰死前兩天,吳文鎔給曾國藩寫去一封信。在信中,他說我是被逼才來到黃州前線的,沒有勝利的希望,所以必死無疑,今後只有靠你在衡陽訓練的部隊,才有能力跟太平軍作戰。

吳文鎔怕曾國藩念及師生之情,不顧一切地前來援救,因此一再叮囑曾國藩非有把握不得出戰。二者存一,他要保全一個人,不是從人倫的角度,而是從國家利益的角度。按照人倫,學生不救老師乃大逆不道,但按照國家利益,學生比老師更重要,因為以後的東南大局全要靠這個學生來支撐了,倘若曾國藩再有不測,他吳文鎔縱使能僥倖活下來也挽不回這一損失。

吳文鎔生前留下的這些話讓曾國藩痛徹於心,「深憂之」,很長時間都難以自拔。

他要麼不出戰,出戰就必須做到最好,否則他將一無是處。

當南方戰事混沌一片時,咸豐正在北方面臨一場更猛烈的衝擊——較之於西征,北伐無疑更讓他心驚肉跳。

北伐軍統兵將領為林鳳祥和李開芳。林、李都是廣西武鳴人,有「武鳴雙雄」之稱,兩人都有一身硬功夫,從拳術到騎馬射箭無不擅長,在太平軍內被尊為「軍鋒之冠」,乃軍中一等一的悍將。

北伐軍共有兩萬之眾,論人數遠不及西征軍,但從廣西到南京,他們一直都是先鋒部隊。什麼樣的部隊才能做先鋒?當然得是精銳才行,尤其這兩萬人裡面還有三千是廣西「老兄弟」,這些人大多是拜上帝教的信徒,且身經百戰,稱得上是精銳中的精銳。有一種說法,認為正是由於他們資格太老,洪秀全和楊秀清怕控制不住,才索性全部派往了北方前線。

將為一流,兵為一流,可以想像北伐軍有多猛。出征前,林、李二人得到的指示是不貪圖攻城奪地,要速戰速決,以便「疾趨燕都」,第一時間到北京給咸豐好看。

咸豐自然不能等閑視之,他不斷地下旨,從北方各省調集軍隊,關外關內,內蒙陝甘,能摳出來的都被他派往了前線。

在南京談判時,張喜對英國人說,大清國的北方軍隊加起來可達幾百萬,那純粹是拿來蒙老外的。要能養得起這麼多軍隊,道光咸豐父子還用得著天天苦著個臉嗎?事實是,即使在鴉片戰爭前,綠營八旗加一塊也只有八十萬,而且還是分散駐紮,平時的職能其實就是維持治安,每次要想集中起來打仗,都只能幾萬幾萬地湊。

好不容易湊足了人頭,咸豐任命訥爾經額為欽差大臣,沿黃河防線對太平軍進行堵截。

訥爾經額出身於滿洲八旗,此前為直隸總督兼文華殿大學士。咸豐派他出馬,實際也是延續了大清建國以來的一個慣例,即遇到重大軍事活動,即以八旗重臣督師,一如之前南下的賽尚阿。

應該說這並沒什麼錯。比如乾隆時期的阿桂和福康安,都是腹有韜略、戰功赫赫的名將。無奈時年不利,一方面是遇到的對手越來越強,另一方面則是八旗中湧現的軍政人才越來越弱,到道光時,只有一個平定張格爾叛亂的長齡夠格,其他如奕山、奕經,都快把督師重臣的臉給丟光了。

咸豐不甘心,繼續舉著旗子上。可是在先殘了一個賽尚阿之後,輪到訥爾經額其實也好不了多少。賽尚阿是「文不知兵」,訥爾經額是「素不知兵」,碰上打仗跟玩似的太平軍,都一樣被耍得團團亂轉。

林鳳祥和李開芳先準備在黃河下游渡河,訥爾經額急急忙忙地趕到下游防堵,誰知太平軍虛晃一槍,又改從黃河中游搶渡,結果在渡過黃河後,包圍了懷慶府(今河南沁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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