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嶄新的開始 惹不起,還躲得起

綠營滿城鼓噪的聲音,長沙的文武百官其實都聽到了,但他們一個個緊閉大門,裝聾作啞。曾國藩在長沙的公館,原先是巡撫官署的一部分,新任湖南巡撫駱秉章的住所與曾公館不過一牆之隔,這麼大的動靜他哪裡會聽不見,可他就是鑽在裡面不出來,更不要說制止了。

事到如今,曾國藩也不能「裝孫子」,想想綠營士兵膽子再大,也不敢衝進公館,他便走到堂前,欲派人與包圍者進行交涉。可是他想錯了,綠營的一大特色就是無組織無紀律,以下犯上之風盛行,這些士兵一衝動起來,哪管你是不是朝廷大員,這裡老子說了算。

未等曾國藩開口,兵勇們已經衝進公館,並且二話不說就動起刀槍。曾國藩的一個親兵被刺傷,他自己也險些中招,眼見事態已不可收拾,他不得不向鄰近的巡撫求救。

聽見曾國藩在門外喊救命,駱秉章這才裝出一臉驚訝的表情,走出門來替曾國藩解圍,他親自給那幾個被捆的提標兵鬆綁,又說了一大堆賠禮道歉的話。綠營士兵不僅沒有受到怪罪或處罰,還得了這麼大一個面子,自然得意揚揚地撤兵回營,只苦了一個曾國藩,因為從頭到尾,駱秉章都沒有上前安慰一句,似乎他曾國藩才是肇事的元兇。

不單是駱秉章,得知消息後的長沙官員,從大到小,沒有一個同情曾國藩,全都幸災樂禍,認為他咎由自取。長沙官場的態度,連曾國藩的部下和幕僚們都看不下去了,紛紛勸他上折告御狀。

曾國藩嘆了口氣:「時勢危急,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不能平定內亂,怎麼還敢拿這種事去讓皇上煩心呢。」

他終於想明白了,因為他破壞了官場的遊戲規則,所以早已成為眾矢之的,長沙城裡的所有官員都和他成了敵人,只要他待在這裡一天,就得鬥上一天。

當然可以給皇帝寫信,可是其他官員難道就不會?起碼巡撫總是有上奏權的,所謂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真的打起筆墨官司來,你未必會贏。

惹不起,還躲得起。1853年9月29日,曾國藩率湘軍轉駐衡陽。衡陽是曾國藩的祖籍,也是他夫人的故鄉,此地人文鼎盛,風景不殊。常言說得好,心隨境轉,對於煩惱而言,遠離也許是最好的辦法。

曾國藩完全拋開了長沙城裡那種鬱悶而憋屈的情緒。從此以後,你們腐敗也罷,庸碌也罷,妒才也罷,都將與我無關。人生短暫,時間有限,重要的是做好自己。

在衡陽,除繼續加強陸師訓練外,曾國藩開始重點籌建湘軍水師。「剿匪」已經結束,湘軍必須和真正的對手太平軍進行硬碰硬的較量。太平軍的陸師固然狠辣,但這時最讓各省官軍叫苦不迭的還是太平軍的水營。

水營系太平軍自廣西攻入湖南後所創建,前後擁有萬艘由民船改造的戰船,所到之處「帆幔蔽江,銜尾數千里」,黑壓壓都看不到頭。有了水營,太平軍得以完全控制長江水面。長江沿岸官軍所控制的城池成了太平軍的案上魚肉,想吃哪一塊就吃哪一塊,而守軍則猝不及防,毫無抵禦的辦法。

顯然,曾國藩今後要想與太平軍分個高下,肅清東南,擁有足以與其抗衡的水師是基本條件,但是這個活起初著實難倒了曾國藩。

以前說建立陸師不容易,現在看來還算簡單的。只要像戚繼光在書里講的那樣,招一批不怕死的人,再發上鳥槍和刀矛,訓練一下就能湊合了。水師不行,這完全是一項龐大的再建工程,涉及技術瓶頸、經費籌措、水勇募練,可以說任何一項都沒有先例可循,而任何一項也都足以使主持者煩惱到生不如死,其艱難程度,可以用曾國藩自己的比喻來形容:「像蚊子去背起大山,如蟲子去渡過大河。」

可是他沒有退路,哪怕是「精衛填海、杜鵑泣血」,也得一樁樁、一件件予以解決。

首先得有戰船。真正的戰船是什麼樣,沒人見過,在兩湖地區,就從來沒有戰船的影子,也沒有一兵一卒曾服役於水師。翻書,書里也沒現成答案,自古以來,中國人打仗大多在陸地,除了難得一見的赤壁大戰,有關戰船的記述很少。

曾國藩的腦子裡沒有戰船的準確概念,一開始他甚至想用木排來予以代替。按照他的想法,木排容易,伐一排木頭編一起就行了,而且這東西又輕便又靈巧。太平軍的戰船高,看不到木排,船炮只能仰射,又打不著木排,多好啊。

可是一試驗,發現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人家船隻根本就不用打炮,光擠就能把你給擠沒了,更撓頭的是,木排很難逆水而上,以後去南京可怎麼辦?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