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嶄新的開始 衙門也是一條食物鏈

在組建湘軍之初,曾國藩就認識到,湖南治安如此惡化,社會如此混亂,在於太平軍起到了示範作用。

都知道造反要殺頭,誰不怕殺頭呢?可是看到造反的太平軍不僅沒有被殺頭,相反還差點攻下長沙,一些蠢蠢欲動的人膽子也就跟著大了起來。另一方面,自從太平軍衝擊長沙後,從前威風八面的官吏們個個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樣,平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怕在亂世之中惹禍上身,性命不保,因為他們的不作為,法紀逐漸變得廢弛不堪。

曾國藩擔心的是,一旦省城的「無賴之民」與周邊的會黨裡應外合,將對長沙形成致命威脅。他從書中找到了一句話,叫「亂世用重典」——面對亂局亂世,要麼忍,要麼殘忍,沒有第三條道路。

曾國藩隨後在長沙城設立審案局,不管你是會黨還是盜賊,也不管是想造反還是要劫財,一見就抓,抓住就審,審定就殺,一點不客氣的。

從1853年7月起,僅僅幾個月時間裡,曾國藩所主持的長沙審案局就處死了一百多人,曾國藩也因此被贈送了一頂酷吏的帽子,「曾剃頭」「曾屠戶」的名號不脛而走。

曾國藩的大開殺戒,對於老實本分的普通百姓來講,未嘗不是件好事,至少以後出門不用再膽戰心驚了。加上湘軍的反覆「剿匪」,不僅已經發動的各類起義被一一撲滅,即便是正在醞釀的也胎死腹中,湖南由此「欣欣鄉治」,社會秩序重新趨於穩定。

曾國藩真正得罪的,恰恰是長沙的各級官吏。

審案斷案甚至處決人犯,本是按察使的職責,人家才是負責刑名的副省級官員。不管之前他如何明哲保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這畢竟屬於他的許可權範圍,朝廷還沒說撤職呢,倒讓你給架得空空的,算怎麼一回事?

衙門也是一條食物鏈,而且向來比別的食物鏈更見不得陽光,裡面不光是按察使,大小胥吏全指著它收取陋規,曾國藩完全不顧「起碼規矩」的做法,自然惹得罵聲一片。

原先出面向曾國藩傳達咸豐旨意,同時也向他發出邀請函的官員,是湖南巡撫張亮基。他跟曾國藩雖是初次相識,但關係十分融洽,若是他在,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可能從中協調,可惜好景不長,張亮基調任湖廣總督,去湖北收拾殘局了。

駱秉章接替湖南巡撫一職,駱巡撫跟曾國藩沒有交情,又是個久歷官場的老油條。他剛剛到任,會為了一個曾國藩,而不顧及其他官員的情緒嗎?再說了,這湖南官場到底誰做主,是你姓曾的,還是我姓駱的?

糟糕的是,曾國藩似乎還沒有意識到危險,他仍在繼續得罪人。

當初太平軍圍攻長沙,朝廷從各省調集數萬兵勇,以後除了大部分尾追太平軍而去以外,尚留了部分散勇下來。這些兵痞經常三五成群,在湘江上攔截民船,以勒索財物,從來沒人敢管,使得湘江之上幾乎斷了交通。曾國藩聞訊之後,立即出令抓捕,審訊後將其中的三名四川兵斬首示眾,一時風紀肅然,江上交通暢行無阻。

散勇屬於綠營,這回把丘八也給惹翻了,此類爺爺豈是能隨便碰的,雙方由此結下了梁子。

一個人順風順水慣了,就很可能忘了自己是誰。這話說的是曾大人,曾國藩的自我感覺還好著呢,練湘軍的同時還想練綠營。倒不是他對綠營又有了好感,而是想通過這種方式,改變綠營軍紀廢弛、四處擾民的狀態——你們就算不能打,也不要拖後腿。

可這無異於踩了別人的尾巴。如何訓練和指揮綠營,該操心的是提督,連巡撫都不予過問,就算綠營再差勁,又礙著你曾某什麼事啦?你狗捉耗子多管閑事,手也伸得太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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