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無比沉重的擔子 廣西出事了

在求賢運動中,咸豐曾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林則徐。

這個曾令他的父親恨恨不已的人,早已是名滿天下。此前他曾出任雲貴總督,不過已因病辭官返鄉,這次很多人都推薦和保舉他重新出山,其中也包括杜受田。咸豐決定順應民意,對林則徐予以重新起用,但穆彰阿卻說林則徐身體很差,不堪一用。

此時朝廷急需用人,儘管穆彰阿屢次反對,咸豐仍授林則徐為欽差大臣,擇日起行。旨意都發了,穆彰阿猶在一邊絮絮叨叨,閃爍其詞,說也不知道林則徐究竟能不能動身。

正是這句話惹火了咸豐:我還不知道林則徐健康狀況不佳嗎?可你倒是給我推薦一個好的呀!身為首席宰相,我需要人手時,你像個悶嘴葫蘆,什麼都不說,一心只想保你的榮華富貴,等我好不容易起用了一個,你又說三道四,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濟。

「模稜宰相」混不下去了,咸豐痛斥他「遇事模稜,緘口不言」,當即予以革職,永不敘用。就這,還是看在對方是三朝老臣的分兒上,才沒有痛下殺手。

穆彰阿此前就有了相當於奸臣的惡劣聲譽,當咸豐的硃諭頒下,朝野為之轟動,一時「天下稱快」。

咸豐如此急於起用林則徐,是因為廣西出事了。

鴉片戰爭前,廣州是中國唯一的對外通商口岸,江南一帶茶絲由陸路運至廣州,再由十三行轉售外商,賴其生活乃至致富者甚多。鴉片戰爭後,按照《南京條約》中的「五口通商」規定,廣州、廈門、福州、寧波、上海五口同被闢為通商之地,十三行的壟斷特權也被廢除,貨物運輸和出口不再僅限於一地,外商可以直接到江浙閩諸省採購絲茶。這直接導致兩廣地區的生活鏈發生巨大變化,過去在這個鏈條上求生存的人們大量失業,就連山區通道上的苦力因無處覓活,也紛紛加入秘密社團,以另謀出路。

廣東因有徐廣縉坐鎮,管制較嚴,同時那裡又是中外矛盾的焦點,官民要協同對付洋人,所以有心造反或欲亂中謀利的人暫時沒有混頭,都一批批湧入廣西,並與當地的秘密社團聯成一氣,使得廣西秩序混亂到了極嚴重的地步。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從1848年開始,廣西連續三年乾旱,進一步激化了社會矛盾,其間起義和暴動不斷,規模較大的便有十餘起之多,也就是說,在道光去世前的那兩年,廣西內亂已有預兆,可是這一切道光都不知道,他被蒙在了鼓裡。

蒙他的便是穆彰阿。在穆彰阿的授意下,廣西地方一直隱瞞真相,使得道光到死都還以為廣西很太平。為此就苦壞了他那兒子,被捂得緊緊的蓋子揭開後,情況之惡劣讓咸豐看得觸目驚心,直覺告訴他,廣西內亂將成為他當政後的第一個重大考驗。

廣西局面的不可收拾,與當地官員的敷衍塞責和得過且過有很大關聯。這些人即使看到危機,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在我任內不出事就好,等下一任上來,好賴自然由他們擔著——其實就是一群豬一樣短視的庸吏而已,後來追究責任,除了已老死的以外,無一不受到嚴懲,想後悔都晚了。

廣西巡撫鄭祖琛就是這樣的迂腐之輩。他信佛,眼看火就要從地面上燒起來了,還念叨什麼「以不殺一人為功德」,以致養癰遺患,四周圍全是要殺他的人。

咸豐將原廣西巡撫、提督全部予以革職充軍,他要置換高手強將,重新來過。一開始,他想把徐廣縉調去廣西,但受廣西影響,廣東也正動蕩不安,徐廣縉自顧不暇,難以脫身。這之後,咸豐便想到了林則徐。

如穆彰阿所言,林則徐確已虛弱不堪。

在鴉片戰爭之前,林則徐就已是官場數一數二的人物,歷任七省,政績方面,別人最多是不錯,他卻是兩個字「卓越」。即使被撤職貶斥,林則徐仍對戰爭失敗的教訓進行了深刻反思:海戰打不過,陸戰也打不過,緣於「我炮不能及彼,彼炮先已及我」,這是武器上的巨大差距。原來「夷人」確實是有長技的,不承認不行,不學習更不行。

林則徐把他總結出來的這一理念,連同歷來翻譯研究西方的資料,都一併交給了自己的好友魏源。魏源據此編出了《海國圖志》一書,並提出了一個影響深遠的思想,即「師夷長技以制夷」。

可是道光再也不會給林則徐「制夷」的機會了。那次黃河合龍,讓林則徐最感傷痛的還不是得不到赦免,而是道光選擇宣召的時機,皇帝擺明就是要在黃河合龍的這一天給他以沉重一擊。

歷來的愛恨情仇都是如此,你給我製造了傷口,我不僅要予以回擊,而且還要讓你的傷口流血,不僅流血,還要再在上面撒上把鹽。

當著王鼎的面,林則徐表情淡定。兩人分別時,為寬慰友人,還說了一些諸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之類的話,可他的心其實已被完全攪碎,道光報復他的目的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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