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無比沉重的擔子 來自京城的聖旨

原來當時英法兩國正在黑海同俄國爭奪出海口,為此三家鬧得不亦樂乎。到港的這艘英軍軍艦跟中國完全沒關係,它要去的地方是中東,路過香港,僅僅是為了給中國人一個下馬威而已。

英國政府這個欲蓋彌彰之計,反而使徐廣縉的決心更加堅定,他繼續利用民間力量對文翰施加壓力,其中最厲害的當然還是「十萬長城」。

為了把聲勢搞得更大一些,在徐廣縉的暗中支持下,鄉勇們晚上傾巢出動,由士紳首領帶頭,排成一字長龍,拎著燈籠進行示威遊行。遊行時,廣州城頭點滿火燭,火燭與燈籠相互交映,宛如白日。

如此熱鬧,廣州城外的英國商館想裝不知道都不可能。英國佬架上望遠鏡,看到鏡頭裡遊行人群的燈籠就跟天上的繁星一樣,數都數不過來,這讓他們瞠目結舌。

老百姓可不是官府,他們不會跟你講道理,覺得不爽,沒準兒立刻就會乘著天黑跑過來把商館給拆掉。商人們因此驚恐萬狀,每天黃昏還沒到,就急急地催促僱員關門,暫停交易。隨著交易量的減少,貨物出現積壓,都運不出去。英商十分著急,他們聯名給文翰寫去公函,揚言要英國政府承擔損失。

在文翰與徐廣縉的較量過程中,雙方都在不停地向各自政府進行彙報。與徐廣縉的奏摺相比,文翰的報告更細,連幾個月來購買了多少文具,都沒忘記向內閣報個賬,這個細節自然也不會漏掉。

他的上司、英國外交大臣巴麥尊開始打退堂鼓了。此前徐廣縉在交涉中一再強調,不是中國官方不願守約,而是廣州居民有強烈的反英傾向。「十萬鄉勇遊行示威」,毫無疑問給巴麥尊留下來深刻印象,讓他認為徐廣縉的警告並非空言恫嚇。

另一方面,正如徐廣縉所得到的情報所言,在國內矛盾、中東爭端等諸多問題的困擾下,英國政府不僅不可能像鴉片戰爭後期那樣從印度大規模抽調兵力,就連對在港軍隊進行動員都頗費躊躇。

在巴麥尊發給文翰的指令中,終於同意擱置進城問題。

沒有上司相逼,文翰算是鬆了口氣,然而冒險的慾望也幾乎在他體內同時發酵:我為什麼不嘗試再逼一下中國人呢,假如成功,那就有得牛皮可吹了。

因為巴麥尊的擱置有一個前提,即中方不再發生明顯違約或出現重大外交破綻。假如有後面的情況發生,巴麥尊仍有把握說服內閣向廣州出兵。於是,文翰也硬著頭皮死撐。

這是一個相互頂牛的過程,文翰等著徐廣縉露出破綻,徐廣縉則挖空心思,想著怎樣才能再將一軍,以將對手完全逼退。

1849年4月1日,徐廣縉通知文翰,朝廷諭旨已經到達。一直以來,文翰都在苦等這道來自京城的聖旨。文翰清楚,如果中國皇帝決定打開城門,徐廣縉作為地方官員是不敢抗命的。

徐廣縉大打情報戰,文翰也在四處鑽營。商館的情報過於滯後,他又把手伸進總督衙門,發展出了一個新的情報網。

徐廣縉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當時起草發出的奏報及皇帝的諭旨,的確無人能夠從中刺探,但是按照大清國公務制度,所有這些文件過後都要抄錄副本存檔,時間一長,文翰就從中找到了漏洞。他派人收買衙門內負責保存檔案的低級文員,規定只要抄出副本,即給予重賞。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道光先前同意英人入城的聖旨副本到了文翰手中,並已翻譯出來。只不過文翰看了半天,仍不敢相信是真的,因為徐廣縉曾多次言之鑿鑿地告訴他,並沒有收到最新旨意,若無其他證據加以佐證,文翰很難排除「線人」為領賞而弄出假聖旨的嫌疑。

現在,徐廣縉說聖旨到了,讓他確證了自己的懷疑:如今的「線人」真不厚道啊,為了點錢,連聖旨都敢偽造。

可是這道真聖旨帶給文翰的,卻是一道晴天霹靂。聖旨上說了一句很經典的話:「設城所以衛民,衛民方能保國,民心之所向,即天命之所歸。」

建廣州城幹什麼?是用來保衛老百姓。為什麼要保衛老百姓?是為了保衛國家,所以老百姓的意願最重要,絕不能違背民意而順從外國。結論是,既然廣東老百姓都不願外國人進城,那你(指徐廣縉)就不能違背民意,硬性逼迫。

徐廣縉拿著聖旨,變得理直氣壯:「你看看,我早就說了吧,這種事得請旨才能奉行,要是我同意你入城,就是犯了欺君之罪,要吃不了兜著走的。」

等了這麼長時間,等到的竟是如此一個答覆,可把文翰給鬱悶壞了,但他還不知道,他其實被人騙了,而騙他的人,正是徐廣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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