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地一沙鷗 只要能辦事就行

原來和談前,牛鑒為保南京,曾從周圍各省緊急調兵,安徽兵就是那時接到的調令。來就來吧,這幫人到了南京江面,還對著英軍自報家門,說我們是哪裡哪裡的兵,並且傻乎乎地問英軍:「你們和我們打不打仗,我們過江你們攔不攔?……」

張喜不聽則已,一聽差點被這些傻兵氣到吐血。他好不容易才穩住心神,試圖通過「傻」這個字來論證事情的不可能:「跟你們說話的那一定不是官兵,你想啊,是官兵的話,他會傻到跟你們打聽消息嗎?不用說,肯定是一群冒充的江匪想來造謠惑眾,從中漁利。」

聽張喜這麼一講,馬儒翰也覺得有些道理:「此事真假我們先不要辯論,就說眼下吧,你們既沒有和談誠意,仗就還得繼續打下去。」

張喜竭力勸說:「這次談判達成的和好通商,對我們兩國都有益處,要是打仗,彼此勝敗難料,何必過急?現在既然我們已經坐下來議和,打仗的話以後就不要再提了。」他提議,次日中午再舉行第三輪談判。

可是英國人不答應。戰爭勝敗難料只是張喜單方面的說法,他們可不這樣認為。與會列席的軍方代表麻恭少校更是很不耐煩,他嫌馬儒翰這幫文官對中方過於軟弱,因此屢做「恨恨殺人之狀」。

會場的氣氛一觸即發,有隨時崩盤的可能,張喜看在眼裡,五內欲焚,這不是大家在玩嘴皮子吹牛,一旦和談破裂,中方要蒙受的損失必然更多更大,而且將更加不可收拾。他繼續據理力爭:「兩國談判,哪有大事不容商議的呢?我們的孔聖人說過一句話,叫作不教而殺謂之虐。議和期間,你們動不動就喊打喊殺,太過分了吧。」

不知道馬儒翰有沒有聽懂孔子的名言,他答道:「主要還是你們過分了,老是騙人,讓我們怎麼相信你們的誠意?」

張喜不再看那個氣鼓鼓的麻恭,而是緊抓住馬儒翰不放:「你是聰明人,不可不體諒我們的一片苦心。我辦事以來,從無相欺之處,欺人便是欺天,那是要遭天誅地滅的!」

張喜對馬儒翰說,如果你們一定要攻城,那麼我會隨伊中堂守城,你的大炮厲害,就先轟死我吧,然後再攻城。

張喜的態度顯然讓馬儒翰有所觸動,連說不敢不敢:「你是個不錯的人,我不會殺你的。」

馬儒翰轉過頭與麻恭等人商量。麻恭仍然一臉怒氣,見馬儒翰又要妥協,忍不住憤而退出。走之前,他告訴馬儒翰:「如果明天凌晨得不到中方的迴音,英國海軍將自行開炮轟擊……」

馬儒翰朝著張喜攤開手:「你都看到了。明天中午不可能,早上吧,再不行,就要開戰了。」

張喜見無法挽回,也只能向馬儒翰坦白:「我不是什麼大官,不過往來傳話而已,不能向你做什麼保證。以後會另派大員跟你們談的。」

馬儒翰卻還是希望能跟張喜談:「官職不在大小,只要能辦事就行。」

打過這麼多交道,馬儒翰對張喜頗有惺惺相惜之感。其實他一開始就清楚張喜並非顯貴,可那又能怎麼樣呢?他見到過的大清官吏多了,無非尸位素餐,欺上瞞下,沒有絲毫貴族氣質,和這些人相比,張喜的睿智和誠懇倒顯得非常難能可貴。

回到城裡,等不到張喜先開口,塔芬布等六個人已經放開喉嚨,嘰嘰喳喳地將談判面臨破裂的情況宣揚了一通。原先覺得妥妥定定的人們這下子又開始慌亂起來。

耆英從塔芬布那裡得知,英國人曾問起過皇帝諭旨的下落,而張喜的回答是「寄給了奕經」。耆英一拍大腿:「怎麼能這麼答呢?很不妥當。」塔芬布也隨身附和。

張喜再也忍不住了:「是你們讓我告訴英國人有這道諭旨的,可到頭來又不肯給他們看,耆將軍您事先也沒交代過,臨時讓我如何回答好呢?」說完,他掃了塔芬布等人一眼:「英國人問這句話時,諸位都在,若有更高明的回話,為什麼當時不說?」

塔芬布低下頭,耆英也無言以對。

皇帝諭旨可以暫時按下不表,關鍵是情況急迫,英方已下達了最後通牒。三大吏想起這一節,趕緊翻找那份談判文件,牛鑒問他的幕僚,幕僚竟然一臉茫然,不知所問究竟是什麼。

張喜見狀,趕緊提醒他:「昨天你說的那份『窒礙難行』文件,想起來沒有?對對,就是那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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