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葉而知秋 潰散一空

裕謙死後,兩江總督的位置空了下來,這把交椅可不是誰都能坐的,所要肩負的擔子和承受的壓力太重了,於是道光又想到了牛鑒。

河南的士紳百姓得知牛鑒要調走,急得不行,立即推舉代表上疏朝廷,請求讓牛鑒留任。即使在牛鑒動身啟程的前一天,還有一千多人守在巡撫官署的門口,哭著求牛鑒不要走,你再勸他們也不肯散去。牛鑒無奈之下只得繞行,然而跪送的百姓仍不絕於途。時人評價說,「百姓於撫軍之去,猶嬰兒之失慈母矣」,河南人失去牛鑒,簡直如同嬰兒失去慈母一般。

就任兩江總督後,牛鑒延續了身體力行的辦事風格,他親自坐鎮寶山縣城,並制訂和落實了一份具體詳盡的迎敵方案。方案上不僅按照通常要求修繕了炮台,增加了炮位,還吸取以往多次戰敗的教訓,在英軍可能從側翼發起繞襲的地方配置了一定數量的正規部隊。

前線的作戰方案,道光見得多了,但牛鑒的這份還是令他眼前一亮,稱讚其「水陸交嚴,深得以靜制動之法」。

不管鄰近的浙江怎樣敗得一塌糊塗,牛鑒仍對在吳淞擋住英軍抱有自信,除方案務實外,一定程度上與他手下擁有一位不可多得的大將有關。

這位大將就是江南水師提督陳化成,一個與關天培齊名的老將。關天培守虎門時六十歲,陳化成此時已經七十多歲了。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陳化成鎮守吳淞,沒有人能不信服。整整兩年時間裡,他都堅持和普通兵勇一起,住在炮台旁的帳篷里。有一年冬天下大雪,雪把帳篷給壓壞了,陳化成為此一晚上都被攪得睡不著。早上起來,他不急著給自己修帳篷,而是去基層檢查,發現部下們衣著單薄,便馬上派人趕製棉衣送來。

又有一次,狂風大作,暴雨如注,水都快要漫到帳篷里來了,部將請陳化成移帳。陳化成說我這是中軍大帳,不能輕移,否則會驚擾三軍,再說了,我一個人搬到乾燥的地方去了,士卒還「卧泥水中」,這怎麼可以呢?

其時裕謙擔任兩江總督,也正駐節寶山。他常聽別人說陳化成如何吃苦耐勞,長年「枕戈海上」,還有些不信,以為對方是在作秀。現在看到雨下這麼大,想想老爺子定然招架不住,總得移帳了吧,於是專門派了匹快馬前去探看。

一看,陳化成穩坐帳中,安然不動,裕謙不由大為嘆服。說來也怪,之後雨就停了,軍營帳篷也沒有被淹,當地百姓尊稱陳化成為「陳老佛」。

有完備的方案,有出色的戰將,牛鑒怎麼會沒有信心呢,要知道水漫開封的時候,他的眉頭都沒有皺過一下。

可是英軍的攻擊和摧毀能力之強,完全出乎牛鑒的意料之外。他和陳化成固然是把可防能防的地方都防到了,卻仍然擋不住對方一撥接一撥的猛烈攻勢。

在鴉片戰爭中,武器和戰術的差距固然是戰敗主因,參戰的綠營不得力也是一個重要方面。

綠營兵制沿自明朝,兵卒全部招募自漢人,因以綠旗為標識,有別於八旗,故謂之綠營。由於八旗兵員不足,在乾隆以前,大抵平定內亂用綠營,出徵才用八旗,後來隨著八旗的戰鬥力越來越弱,里里外外,方方面面就基本上全都要靠綠營了。

到了嘉道年間,綠營逐漸步八旗之後塵,軍中盛行陋規,訓練廢弛、軍紀蕩然幾乎是普遍現象,他們在鴉片戰爭中的表現也因而相當糟糕。當然官兵又有所區別,具體來說,軍官尤其是負主要責任的將官大多不能不勇敢一點,因為對於他們來說,逃跑或者戰敗都是可能要被殺頭的。兵卒則不然,常見的現象是一觸即潰,英國人的炮一轟過來,就逃得到處都是,肯留下來陪著軍官死磕的士兵都是極少數。

陳化成算是做得不錯了。由於他身先士卒,且平時視兵卒為子弟,部下們即便心裡再恐懼,也不敢輕言後退,然而等到他一戰死,餘下兵勇失去心理上的依靠和制約,便像以往一樣潰散一空。

在戰鬥打響後,駐守寶山的牛鑒曾親自率兵增援陳化成,可是半途中他們遭到英艦炮火轟擊,被當場炸死十多個人,他們只得又退回寶山。

牛鑒畢竟是文官,開不了槍,舞不了刀,前線就是依靠一個陳化成。陳化成的陣亡和吳淞的失守,讓他方寸大亂,當英軍來到寶山城下時,已經人去城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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