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命運的傀儡 皇帝差你幹什麼來了

1841年4月14日,團隊總負責人、靖逆將軍奕山到達廣州。

論出身,琦善已經是上等貴族,奕山還要「貴」,可以說貴不可言,其玄祖是康熙的第十四子、雍正的親兄弟允禵。

在康熙的眾多皇子中,允禵的武功最為顯赫,他曾以撫遠大將軍的身份,親自挂帥出征,而後一舉平定了西藏叛亂,由此聲名遠播,被外界認為是繼承皇位的有力競爭者之一。可康熙一朝又是一個優秀者相互獵殺的時代,康熙的兒子們都非常出色,結局當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雍正登基後,對骨肉兄弟基本上是一個都不放過,允禵因鋒芒太露,自然也難逃厄運,不僅沒做成皇帝,還遭到長期監禁。

不過這都是上上輩的事了。在奕山出世時,這些恩恩怨怨早已化為塵世中的一縷青煙,倒是奕山很出息,他似乎繼承了玄祖遺風,在家道中落若干年後,再次走上了以武競雄的道路,從三等侍衛、御前侍衛,一直做到領侍衛內大臣。

領侍衛內大臣相當於御前侍衛總指揮,官銜為正一品,論品級,武官裡面已經到了頭。有如此爭氣的玄孫,九泉之下的允禵也應該知足了。要說還有缺憾,就是奕山尚未能夠像老祖宗那樣,在征討「邊夷」的戰事中取得突出業績。他雖曾參加過平定張格爾一役,但當時只是一個跑龍套的群眾演員,觀眾壓根就沒能記住過他的臉。

這次不一樣,一方面是三軍統帥,連楊芳那樣的英雄都要隨其驅使;另一方面「英夷」囂張,皇帝憂心,要想延續百年前家族的光榮,恐怕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奕山對楊芳非常倚重,可是他在向對方問計時,得到的答覆卻是「待機而動,不可浪戰取敗」,乖乖地在家裡守著吧,別出去瞎打,一打指定後悔。

別人說這話,奕山沒準會一臉不屑,楊芳是誰,那是活捉過張格爾,連長齡、楊遇春在世時都要另眼相看的百戰之將,他說會打敗仗,十之八九就要打敗仗,絕不會有多少水分摻裡面。

聽完楊芳的話,奕山倒吸一口涼氣,心裡影影綽綽就有了不祥的預感。他本來還想讓楊芳打打前鋒,至此也只好斷了念想。

楊芳說的是實話。他這個人一輩子打仗,打的勝仗多,吃的敗仗也不少,但是以往不管怎樣,即使敗也能敗中求勝,廣州之行卻是唯一的例外。他從未見過如此強大的敵人,一言以蔽之,相當於看到火星人殺入地球,怎麼打都打不過,區別只在於敗到怎樣一種程度,老將軍因此再也不敢做任何建功立業的非分之想,他只打算「以通商換和平」。

楊芳以為說動了奕山,然而一個月後,奕山還是下達了進攻命令,楊芳聞訊急得拔劍大叫,說我給你講了就是不聽,這回要惹禍了,局面也將難以收拾,「事且敗而局難收」。

其實奕山也很無奈。

當時從各省調派的援軍仍未完全到達,奕山在分兵設防廣州後,剩下的兵力並不是很多,而這些人馬還大部分是陸軍,防守城牆可以,要用於主動攻襲對方艦船就顯得有些勉為其難了。

楊芳說得也許是對的,此時不宜主動進攻,然而他奕山能一直縮在家裡嗎?什麼允禵之子孫且不表,那些畢竟是虛的,最關鍵的還是,皇帝差你幹什麼來了?

加封靖逆將軍,位高權重可比當年的允禵,出京後六道諭旨,每道諭旨上都有「一意進剿」「星夜兼程」這樣的字眼,道光如此欣賞看重,如此急如星火,可不是讓你來廣州坐著蹲點的。

自從到達廣州,奕山又接連接到道光的兩道諭旨。皇帝的思維和感覺仍然停留在張格爾時期,諭旨里左一個「抄襲路徑」,右一個「片帆不返」,就怕讓任何一個洋人溜掉,還在拿對方當南疆叛軍和浩罕騎兵整呢。

不光是道光三令五申,英國人也不是傻的,義律在得知奕山重新布防後,又殺氣騰騰地揮師撲了過來。在巨大的內外壓力之下,縱算再難,奕山也勢必冒險一攻,不然無法向方方面面交代,可是怎麼攻呢?

拼槍炮,連楊芳都說了,指定沒戲,使拳腳棍棒吧,奕山出京時倒也帶了一批御前侍衛這樣的功夫高手,問題是人家能讓你近身嗎,所以這是比槍炮更不靠譜的事。

剩下來就只有翻《三國演義》,向老祖宗討教了,而老祖宗傳下來的經典戰法,又無非兩種,一曰水攻,哪座城池一時攻不下來,就引水灌他娘的,比如水淹七軍;二曰火攻,見對方勢大,便燒他沒商量,比如火燒赤壁。前面一招無法用於水戰,因為無法以水灌水,後面一招用到水戰則是再妥帖不過了,曹軍水師「檣櫓灰飛煙滅」的佳話傳了一代又一代。

繼楊芳之後,奕山殊途同歸,也想到了火。不過楊芳點火,是為了守,奕山這一把火卻是要用於攻,具體來說,就是要乘著黑夜,對駛入廣州內河的英國艦船實施火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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