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命運的傀儡 究竟安的什麼心

對於琦善來說,菜市場買菜的事情好搞,最讓他為難的是割地。義律堅持,葡萄牙有澳門,英國得取香港:「給不給?不給的話,定海和沙角你們也別想要回去,而且我們還會繼續進攻,拿更多的地,都不用你給。」

彼時的香港,不過跟澳門一樣,是一個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不毛之地」,定海和沙角要比它重要得多,倘若一定要割個地方給洋人,琦善無疑只會選香港。

可是再偏僻,如果皇帝不點頭,琦善也不敢說割就割,畢竟這不是他家的私產。於是爵爺耍了個滑頭,他將「割讓」改成了「寄居一隅」,英國人擇塊角落住住可以,但無產權,而且稅還得交給中國政府。

這就是「穿鼻草約」,屬於談判草案,不是正式文本。在未得到道光同意之前,琦善一直改來改去,而且以種種借口拖著不肯簽字或蓋印,其中僅筆墨官司就打了一個多月,雙方來來往往的照會發了有十五通之多。

義律也不是一直都有這種耐心,可他一旦喊打喊殺,爵爺馬上就會說:「我這就寫報告,代為懇奏,好好地勸一勸皇上,你不要著急。」

等到義律真急了,爵爺索性裝病躺倒在床:「我病了,而且病情很重,不過你放心,只要一息尚存,我爬也要爬過來給你簽字。」

讓琦善這麼一說,義律不心軟都不可能。事實上,「穿鼻草約」即便真的實現,距離英國政府的心理價位也還差著老大一截,這位全權代表之所以會棄政府指令於不顧,很大程度上倒真的是因為爵爺的表演太成功太感人了。

可是有一個人看不懂,不僅不懂,還為此大發雷霆,這個人是道光。他同時收到了兩份奏摺,一份是關於沙角戰敗的報告,另一份是琦善的密折。

作為一個主持過重大軍事行動的皇帝,道光並不缺乏對戰場的基本判斷力。他相信,如果中英海戰的話,己方可能確實不是英方的對手,但陸戰則未必,過去平定張格爾和阻擊浩罕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強化了他的這種印象及自信心。

海戰不行,陸戰行,在這一點上,道光與林則徐算是想到一起去了。可是如何解釋沙角之敗呢,道光認為,這與琦善有關。

琦善在密折中描述了英國陸軍力量的兇猛,強調了自己傾向於和談了局的不得已,這在道光看來,純屬被英國人嚇破了膽,有你這樣的主帥,難怪打不了勝仗。

至於琦善提到的一些談判細節,英方的要價,中方的還價,就更讓道光來火了。在道光看來,英方的要價中除了「雪冤」和「乞恩」,其他都是非分之想,揀出其中的任何一項,大清立國以來都從無先例,而答應其中的任何一項,自己今後也將註定無臉見列祖列宗。

就這,你還跟他們談,以至於代敵人索求條件,究竟安的什麼心?道光給琦善下了結論:「林則徐是學著英夷來嚇唬朕,你琦善是助紂為虐,幫著英夷來誆騙朕,十足的喪心病狂加喪盡天良!」

道光指示琦善,立即跟英方攤牌,關閉談判的大門,通商也不給了,而且「朕志已定,絕無游移」,我下了最大決心,決不會再動搖。

道光的這道「關門諭旨」以六百里加急的方式發出,半個月後,它到了琦善的手中。

皇帝的臉板到如此可怕的程度,琦善就算遠在廣州,也能體會到那種不寒而慄兼如臨深淵的感覺,但他卻並未照皇帝說的辦,不僅沒有關閉談判大門,反而更進一步,改變了先前由專使從中間說項的做法,親自前往虎門,與義律直接會談。

這已經屬於抗旨不遵了,琦善當然知道後果,可他不得不如此,因為負責軍事防務的廣東水師提督關天培也需要他這麼做。

關天培是武秀才出身的將領,膽略過人。當初在辦理漕糧海運時,因風險太大,一開始沒人敢督運護送,琦善和陶澍為此都十分頭疼,關天培以區區參將身份毛遂自薦,主動要求擔任了押糧官。當他護送船隊到達天津時,百萬漕糧完好無缺,由此得到道光的垂青,成為他一生命運的轉折點。

如海運這種可以建功立業的機會畢竟少,關天培因此老是覺得不得勁。有一年,他出去跟朋友喝酒,喝醉了,忽然提到有人給他算命,說他「生當揚威,死當廟食」,也就是活著的時候可以揚名天下,死了也會受到人們的紀念。關天培認為算命先生根本沒算準:「生當揚威,死當廟食,如今我都四十多了,哪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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