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敬酒

在場賓客品嘗過酸梅湯後,都嘖嘖稱奇。

酸梅湯的味道固然很好,但對品嘗過天下美食的權貴來說並不算什麼,難得的是焱焱夏日裡飲品里居然添加有冰,對於這個年代冬天從未見到過雪的成都士紳來講,是一件讓人難以置信的事情。

王昱對於兒子的開場白很不滿意,站起來高舉酒杯,朗聲道:「本帥先敬諸位賓客。」

「敬節帥。」

所有賓客都站起來,雙手捧杯做恭謝狀。

王昱將酒杯湊到嘴邊,仰脖一飲而盡,等酒下肚一瞬間,才感覺有哪裡不對勁,嘴、喉嚨乃至於整個胃部,全都火辣辣的痛。

王昱軍旅多年,早就養成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鎮定自若,強忍住沒有表現出來。

在場賓客可就吃癟了。

第一次喝高度酒,還是在沒有心理鋪墊的情況下,本以為不過是普通米酒,隨便喝個三五杯都不成問題,突然喝到這麼辣的酒,很多人都被嗆得猛烈咳嗽起來。

「咳咳,這是什麼鬼東西?為何如此辣?」

「這是酒嗎?」

「如此醇美佳釀,不是酒是什麼?少見多怪。」

「過癮,過癮。」

賓客們議論紛紛,話題的焦點自然而然指向杯中酒水。

王籍笑著問道:「父親,這酒怎樣?最近成都城裡這種酒最是出名,往往千杯不醉之人,最多喝上十杯就要不省人事了。」

王昱板起臉教訓:「胡鬧!提供平常酒水便可,作何要弄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猝不及防下吃了大虧,王昱不好當場發作,只能從兒子身上找補。

王籍扁扁嘴,不以為然地道:「父帥凱旋,自然要用最好的東西慶祝……」

「不想在節度使府竟能喝到如此美酒……快哉快哉!要是每日有如此佳釀相伴,神仙生活也不外乎如此!」

在場賓客紛紛稱頌起來。

他們以為這酒水是王昱安排的,不想馬屁拍到了馬腳上。

白啟元主動站出來道:「換酒。」

侍從立即到內院安排為席間更換平常酒水。

王籍不解地問:「這麼好的酒,為何要換?」

白啟元面露諱莫如深笑容,大概意思是,三公子你別自作主張,難道你不知這個時候你父親很不高興?

酒水很快換過,諸多賓客只喝了一杯高度酒,尚未過癮,眼睜睜看著酒水被撤換下去,不由發出遺憾的嘆息聲。

好不容易嘗到如此佳釀,怎說換就換?

難道節帥府這邊上錯了酒,把御賜佳釀,或者是貢酒給拿了出來,現在不捨得要換回去?

在場的人不敢多問,王昱又起身敬了兩巡酒,略微有一絲酒意,坐下後拍了拍手掌。

歌舞表演正式開始。

鍾、磬、笙、箏、卧箜篌等傳統樂器與西域豎箜篌、曲項琵琶等樂器混合使用,加上篳篥、五弦琵琶、貝、銅鈸、拍板、大鼓等樂器紛紛奏響,樂聲大氣而恢弘。

四十八名舞姬進入場中,翩翩起舞,踩著節點做出種種誇張的造型,如穿花蝴蝶一般讓人眼花繚亂。

忽然樂聲戛然停止,變成單獨的鼓舞。

鼙鼓聲聲,節奏緊張而激昂,十六名舞姬脫穎而出,榴裙飛舞,熱烈奔放,手腕、腳踝上金環相擊,清脆悅耳,跳起了名聞京師的胡旋舞。

席間客人興緻高漲,歡聲笑語不斷。一隊隊侍從托著食盤在酒席間穿梭,將從烤架上拼下的一塊塊烤羊肉放進各案桌的盤中,一條條從蜀江中捕來的鮮魚被燴成美味,汁醬四溢,香氣撲鼻。

賓客們看得如痴如醉,大呼過癮,之前換酒帶來的遺憾被迅速沖淡。

歌舞表演結束,推杯換盞還在繼續,很多人上前向王昱敬酒,王昱興緻不高,但還是強笑著抿上一口作為應酬。

王籍在旁提醒:「父親,是否該讓武尊真人師徒出來跟諸位賓客見過?」

正在排隊敬酒的世家家主肅然起敬,其中一人出言問道:「可是製造出火符咒,助我大唐天軍奏凱的武尊真人?」

王昱跟白啟元商議過,這次宴請不會重點引介武尊真人師徒,但此時圍在身邊的人很多,一時間騎虎難下。

「武尊真人師徒的確在此。」王昱頷首應道。

「哇!」

周圍人聽到王昱這話,發出驚嘆,然後用目光在現場賓客中找尋。

連楊雲都未料到,就算他從未在益州世家豪族中露過面,但他和武尊真人已成為明星一樣的人物。

楊雲想保持低調,奈何松梅早就想表現自己,此時見全場都在找尋他,當即大模大樣站起來,昂首挺胸往主位走去。

楊雲暗罵:「找了個騙子充數,還要隨時提防他出風頭露餡兒……嗨,這老不羞,也不知收斂一下。」

為了提防松梅被其他道士「暗算」,楊雲只能跟過去。

「貧道正是武尊,之前派小徒出山,解劍南道之困,救百姓於水火……諸位有禮了!」松梅大言不慚道。

「失敬,失敬。」

很多人心悅誠服地向松梅行禮。

松梅走到王昱跟前,手輕輕一晃,迅即掌心便出現了一個酒杯……他自以為高明,但其實所有道士都會這招障眼法,更似在「獻醜」。

松梅笑道:「貧道便以這杯中酒敬節帥。」

王昱雖對武尊抱有戒心,但始終楊雲敬獻的火符咒助他取得金川大捷,見武尊主動上前來敬酒,對自己還算恭謹,當下依照禮數接過酒杯。

公孫簡卻喝斥:「這裡是什麼地方,輪得到你一個不明來歷的野道士敬酒?」

公孫簡對於自己和青鶴在楊雲手下吃癟,一直耿耿於懷,小的他已是疲於應付,現在又來個老的,越發氣不過。

松梅大的本事沒有,但應付場面活卻頗有心得,靠的就是臉皮厚。

松梅仗著楊雲在旁,氣定神閑道:「這位大人好生無禮,節帥相邀,貧道敬杯水酒又如何?如果節帥不肯賞面,貧道只管回去坐著便是……節帥乃今日晚宴之主,貧道遠來是客,客隨主便。」

他把蹴鞠踢還給王昱,意思是你接不接受我敬酒,那不是我的問題,就看你是不是虛懷如谷,肯不肯賞臉了。

王昱作為宴會主人,更是堂堂一鎮節度使,自然不能跟公孫簡那樣小肚雞腸,笑著說道:「道長乃本帥請來的貴客,這杯水酒應該是本帥敬你才是。」

王昱表現出對松梅的敬重,反過來向松梅敬酒。

松梅笑著應承下來,很快侍衛送上酒,松梅接過,與王昱相視一笑,仰頭一飲而盡。

「兩位真是海量。」

「節帥氣度不凡,道長仙風道骨,我輩嘆為觀止。」

圍觀人群對著王昱和松梅都是一通恭維。

敬酒還算順利,松梅滿臉嘚瑟地退下,準備返回原位,卻在半路被青鶴攔下。

松梅不認識青鶴,好奇地問道:「這位道友有事嗎?」

青鶴笑獰笑道:「我之前跟你徒弟有些過節,今日見到真人,是否將彼此間的誤會消除,冰釋前嫌呢?」

「過節?」

松梅看了看楊雲,一臉茫然。

楊雲往王昱那邊掃了一眼,見王昱對青鶴出面並未有所表示,便猜想這是節度使府安排的好戲,要麼是讓青鶴跳出來試探松梅的虛實,要麼就是王昱本人想挑撥青鶴跟武尊真人師徒的關係。

楊雲解釋道:「之前弟子跟青鶴道長在什邡縣一場法會上發生一點爭執,當時道長被妖邪纏身,我出面幫他化解身上戾氣,算不得什麼過節。」

松梅捻著頜下鬍鬚,笑眯眯地道:「哦,那沒事,道友間有些誤會份屬平常,貧道怎會記掛於心?」

青鶴怒不可遏:「聽你這話里的意思,是原諒我了?我今日前來,想讓這小子對當日的莽撞之舉道歉,若他誠心誠意悔過,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則的話……」

明明自己沒本事,偏偏一再出來挑事。

楊雲大概明白,修道中人為了證明自身的價值,除了招搖撞騙外,全憑死鴨子嘴硬。

青鶴如此,松梅亦如此。

楊雲淡淡一笑,道:「當日在下明明幫青鶴道長你驅走厲鬼妖邪,乃功德無量之舉,怎到你嘴裡,非但不感謝,還惡人先告狀?」

「你!」

青鶴怒視楊雲。

楊雲笑著眯起眼:「是不是你身上的戾氣尚未徹底消除?或許這是厲鬼纏身的結果……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幫你驅邪。」

青鶴想到當日被人戲耍得滿天亂飛,那恐怖的印象記憶猶新,下意識地往後連退幾步。

松梅卻顯得很大度:「徒兒,既是你不對,就向道長認錯吧!修道之人心胸要開闊,豈能糾結於一些小事,斤斤計較?」

楊雲瞥了松梅一眼。

你還真把自己當師父,拿出長輩的派頭來?

好在楊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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