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盟這個小老弟分兵玩起了種田。
朝廷和西域聯軍自然和再沒了後顧之憂。
雙方几乎是同時大舉向冀西州增兵,戰爭的烈度,直線上升。
短短月余間,那方山河就化作一座巨大的血肉磨盤,以每天數萬人的速度將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化作堆積如山的殘肢碎片。
相傳冀西州的禿鷲和豺狗,成群結隊,都敢衝擊山村了……
四月初,朝廷和西域聯軍在冀西州投入的大軍,就已經超過百萬之眾!
一場爭奪戰略要地的破擊戰,雙方愣是打出了大決戰的氣勢!
但最終,冀西州血戰,還是以西域聯軍,衝破朝廷的封鎖,突進南善州告終。
而朝廷的兵馬,只能退守冀西州中元門戶……
至此。
大離朝的南北西垂,都可以宣告淪陷了!
時間一轉,就進入了五月。
五月,仲夏之月。
……
「駕!」
謝鴻卓驅馬,漫步在馬道之上。
馬道兩側,皆是平原。
目光所及,儘是一望無際的青綠苗田。
這些開春後才種下的春小麥,到如今都已經抽穗兒,那漫山遍野的毛絨絨麥穗,連謝鴻卓這等不事生產之人,見後都滿心的喜悅。
馬道之上,並不孤寂。
因為麥田裡到處都是人。
一個個孔武有力,哪怕穿著粗布麻衣,依然像廝殺漢多過於像農夫的人影。
他每過一處,這些在田地間勞作的魁梧大漢,都會抬起頭來看他一眼,目光在他馬背上懸掛的長劍上停留幾息後,才低頭繼續做自己手頭的事。
這些謝鴻卓都知道。
他還知道,這些魁梧大漢,都是北平盟的人。
不過他並不發怵。
北平盟可是九州江湖正道之牛耳,定然不會行什麼無理之舉。
他謝鴻卓行的正、坐得端,為什麼要害怕北平盟?
「賢弟!」
一道似乎有些熟悉的呼喚聲,傳入謝鴻卓的耳中。
他驚訝的一低頭,就見到一道同樣穿著粗布麻衣,頭戴遮陽斗笠的魁梧人影,從田地間奔出,快步向自己衝過來。
因為跨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的緣故,謝鴻卓沒能看到這人的臉,見他來勢迅疾,心下一驚,本能的就伸手去摸劍。
但他的手剛剛落到劍柄上,他就發現周圍田地里的眾多魁梧壯漢同時直起身看向自己,樸實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
「危!」
謝鴻卓手一僵,長劍死活都不敢抽出來。
幸好這時戴斗笠的那人高聲呼喊道「弟兄們別誤會、別誤會,這是我的結義兄弟謝鴻卓」,田地里那些個魁梧壯漢的目光才一松,重新彎下腰去,除草的繼續除草,施肥的繼續施肥。
不過這時,謝鴻卓的注意力已經沒有在那些魁梧壯漢身上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摘下斗笠,露出一張黝黑國字臉的英武中年人,都驚呆了:「大,大哥?」
英武中年人上前,攥住馬匹的韁繩,爽朗地笑道:「你可算來了,想死哥哥了……」
謝鴻卓上上下下的打量著面前這個英武中年人,見他身上的麻衣打著補丁,挽起的褲腿上裹滿了泥土,赤著腳,連靴子都沒一雙……
這還是那個名震金稷郡,洒脫豪邁的「信手刀」王英豪么?
謝鴻卓只覺鼻腔一酸,險些落下淚來:「大哥,你給我的信上,不說你已是北平盟的副舵主嗎?怎麼……」
「副舵主?」
英武中年人愣了愣,反應過來後哈哈大笑著轉過頭,朝田地里陰陽怪氣兒的高喊道:「馬舵主,咱晚上吃點啥啊?」
「癟犢子!」
田地里揚起一張麻布裹頭的敦實臉頰,隔著老遠便叫罵道:「晌午不是才吃了狍子肉,這太陽都還沒落土你就又惦記著晚上了?真是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老子這兒還有泡狗屎,你吃不吃!」
「哈哈哈……」
田地里的登時就響起一片善意的鬨笑聲。
英武中年人不慫,跳著腳就罵道:「你個老貨,壞得很,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背著兄弟們藏了一刀臘肉,吃獨食不怕嘴裡生瘡么?」
「哈哈哈……」
田地里的鬨笑聲頓時更大了,魁梧漢子們似乎對這一摺子正副舵主互掐的大戲,很是喜聞樂見。
那敦實的漢子拄著鋤頭,站在田地里不耐的揮手道:「去去去,見天就惦記老子那點老窖……你既然來客人了,就先回去罷,肉是沒有,不過老金帶了幾個弟兄弄魚去了,你這位小兄弟要是運道好,晚上能有魚湯喝,對了小兄弟,把你馬背上那根破鐵片收起來吧,在這片地界兒上用不著,也嚇不了人,馬也看緊嘍,這幫犢子最近見葷腥見得少了,見了耗子眼珠子都冒綠色兒,要不見了,可別來找我賠,找我我也賠不起!」
「哈哈哈……」
謝鴻卓都懵了:「啊?這……」
他愣了愣的看向馬頭前的英武中年人。
英武中年人撇了撇嘴,「你還是聽他的吧,這老貨雖然長得磕饞,可誰讓人家是『正』舵主呢?」
那敦實漢子聞言,叉著腰站在田地里「嚯嚯嚯」的仰天大笑道,那傢伙,就像他身邊不是的輕輕綠綠的麥苗,而是百萬大軍:「就憑你還想某朝篡位?學會大爺侍弄莊稼的本事再說吧……你走不走?不走再去擔兩擔大糞過來!」
英武中年人連忙說道:「我走,我走還不成嗎?」
敦實漢子:「he,tui~這才擔了幾擔大糞啊就當逃兵,真是白生了這麼大個子!」
英武中年人聽了,非但沒有跟他較勁兒,反倒牽著馬跑得更快了。
「吁……」
田地里的魁梧漢子們長聲喝倒彩。
等走得遠後,英武中年人才低聲叫罵道:「老東西,真拿老子當牲口使了,老子這一下午,屁股挨過地嗎?就算老子是氣海,也經不住你這麼折騰啊……」
仍處於懵逼狀態的謝鴻卓,這時才回過神來,慌忙從馬背上跳下來,與英武中年人並行。
然而隔得近一些後,他才嗅到英武中年人身上那股子上頭的惡臭味,一個沒忍住,轉頭:「嘔……」
英武中年人無奈的看了他一眼,說道:「臭吧?我也覺得臭……可咱們吃的米面瓜果,都是這玩意兒澆出來的,你說怪不怪?」
「嘔……」
謝鴻卓一聽,心頭更噁心了,連忙擺手道:「大哥,你別說了,嘔……」
二人邊聊邊走,沒一會兒功夫,就到了一座高大的城池外。
謝鴻卓揚起頭,眺望著城門那還帶著些煙熏火燎痕迹的三個大字,感嘆道:「這就是錦天府么?」
他身畔的英武中年人點頭道:「這就是錦天府!」
錦天府,只是個普普通通的郡府。
在九州近百個郡府之中,它既不是最大的,也不歷史最長的,更不是最富裕的。
擱以前,連玄北州內的很多百姓,都不知道自家地盤兒上,還有錦天府這麼一座城市。
但現在不同了。
錦天府的名頭,頻繁的在九州百姓耳邊響起。
如今連南二州那邊的百姓,都知道玄北州有一座郡府,叫錦天府!
它已經不在普通。
就因為張楚是從錦天府走出去的!
就因為北平盟是從錦天府起家的!
此時正直太陽落土。
大量在城外勞作的百姓,扛著鋤頭在城門口排著隊等待進城。
這些人見了英武中年人,都親近的與他打招呼。
還有幾個大娘,揭開自己的竹籃,露出竹籃里的野果子兒、菌子、鳥蛋之類的山貨,執拗的要英武中年人拿些去吃。
雖然她們竹籃里的收穫,本身就少得可憐……
他們一起進城。
與英武中年人打招呼的人,不但沒減少,放到越來越多了。
連帶著跟在謝鴻卓,都得了不少的誇讚。
什麼小夥子生得真俊,哪裡的人,娶妻沒有……
謝鴻卓跟在兄長身後,一路走,一路看。
他闖蕩江湖多年,但這樣的景象,他還真是第一次見。
以往在燕北州那邊行俠仗義,雖然也會受到當地老百姓的擁戴。
但那種擁戴之中,透著客氣,透著畏懼。
而這座城裡的人對兄長的擁戴里。
卻透著親近。
對自家兄長,自家子侄的那種親近……
兄長身上的米田共味道,是真的上頭。
但這裡的百姓對待他的態度,也是真令人羨慕。
「哈哈哈……這裡就是哥哥的老窩了,賢弟別嫌棄,隨便找地方坐。」
英武中年漢子推開一扇虛掩著的院門,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