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天下風雲出我輩 第765章 尊嚴

騾子心思重重的退出了旭日殿。

空蕩蕩的旭日殿內,又只剩下張楚一人。

他端起茶碗喝茶。

他覺得眼下的時刻,忽然變得很詭異。

九州烽火狼煙,燕西北勢如累卵。

每一個想要做些什麼改變眼下敗壞局勢的有志之士,都在爭分奪秒的積蓄力量,等待決戰時刻的到來。

連他手下的幾員大將,都在連軸轉,想睡個安穩覺都不可得。

唯獨他,現在竟然無所事事……

練功吧。

飛天境的修行,領悟為主,苦修為輔。

再說他剛剛才晉陞二品,二境的「意生蓮」之境,他暫且還未摸清頭緒,閉關苦修也無濟於事。

出去巡視吧。

各堂各部都有自己的運轉秩序,不需要他越級去管理。

貿然越級插手各堂各部事務,反倒會讓底下人戰戰兢兢,做不好事。

回家帶孩子吧。

又覺得有點對不住連軸轉的弟兄們。

「難道我只能當個泥木雕塑,坐在這座大殿里等著底下人進來告訴我好消息或壞消息?」

「太被動了……」

張楚這樣問自己。

他當了太久的甩手掌柜,突然想盡職盡責一把,還真不知道該從哪裡撿起來。

他又喝了幾口茶尋思了一會兒,突然放下手裡的茶盞,起身走出大殿,吩咐殿外值守的甲士道:「我去一趟燕北,替我知會羅部長一聲,嗯,順道派人去府里也知會一聲,就說我晚上不回府吃飯。」

甲士揖手:「喏!」

張楚點點頭,輕輕一縱身,身形猛然衝天而起,幾個眨眼間,就化作一個灰色的光點,消失在了天際之上。

甲士收回目光,縱然他已見過無數次自家大佬一飛衝天,再見仍覺得驚嘆不已。

……

曼陀羅山莊鄰近東勝州,溫暖的海風消融了來自天極草原的寒風。

喬木長青,山茶萬紫千紅,於千山白雪的寒冬時間之中,仿如世外桃源。

山莊主人,姓李,名本安,自號枯松居士,樂善好施,常免田租,常設粥棚、茶寮于山庄下,方圓百里的百姓皆視其為大善人。

很少有知道。

那位廣有善名的枯松居士,本姓洪,名無禁。

這處萬紫千紅的世外桃源,本質上乃是無生宮最大的法壇。

時值晌午。

梁源長坐在曼陀羅山莊的正堂上,漫不經心的品著香茶。

堂下,一面如重棗的威嚴綠袍中年人,和一位身穿麻衣,形如農夫的老者,位列兩側。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說著話。

語氣或咄咄逼人,或綿里藏針。

明裡暗裡的意思,不過是不允梁源長攜無生宮舊部北上歸北平盟。

在燕西北江湖的傳言中。

無生宮封狼郡大敗之後。

天魔宮趁勢吞併了無生宮的大部分力量。

余者樹倒猢猻散。

傳承近兩百年的無生宮,已滅……

但事實上。

天魔宮吞併的,不過只是洪無禁借雞生蛋,培育的三萬帶甲之士。

那三萬兵馬,或許很精銳。

可無生宮,從來都不是指這三萬兵馬。

無生宮行走江湖的各路人馬,素以詭異、隱秘稱著。

除天王洪無禁之外,連梁源長這個前無生宮四大法王之首,都不清楚無生宮到底有那些分支。

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被一個異峰突起的新興勢力吃干抹凈?

天魔宮吞併無生宮,自始至終都只是一個笑話!

外行人聽聞幸災樂禍的笑。

內行人聽聞一笑了之的笑。

這種笑話。

梁源長入燕北,就是為了救這一批人馬。

可笑?

旁人找都找不出這些人馬,需要他來救?

但事實上。

若不是他與李正打了一個照面。

一道天魔宮絕殺令,就足以讓這些曾經無生宮中人,淪為過街老鼠,惶惶不可終日!

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

在絕大的利益下,任何蛛絲馬跡,都會被無限放大。

人只是藏一時,哪能藏一世。

沒了洪無禁這一尊飛天宗師鎮壓,曾經獨霸一方的無生宮,已經變成了一塊大蛋糕。

誰都想上來咬一口。

比方說。

梁源長眼前這兩位燕北州的飛天宗師,就是聽聞梁源長已整合完原無生宮舊部,興沖沖的來問他要人來了。

他們的理由很冠冕堂皇。

無生宮乃是燕北江湖供養出的扛鼎勢力。

生,該是燕北江湖的人。

死,該是燕北江湖的鬼。

就算是解體,肉也該爛在鍋里。

絕對不能投往其州江湖。

這是背叛!

道理是沒錯的……

當年,天行盟和無生宮把手伸進玄北江湖。

張楚也曾奮起反擊,保衛玄北江湖。

但是,為什麼先前這些人,被各方勢力喊打喊殺的時候,你們不看在他們也是燕北江湖中人的面子上,站出來,給他們擋一擋風,遮一遮雨?

為什麼現在我千難萬難才把這些人整合到一起,你們又突然記起他們也是燕北江湖的人了,跳出來,說他們生是燕北州的人,死是燕北州的鬼?

是我梁源生得像長工?

還是我梁源長得懦弱可欺?

梁源長很想問問這兩個倚老賣老的燕北飛天。

然而這些話,他卻未真說出口。

因為毫無意義……

梁源長向來訥於言而敏於行。

他更善於掀桌子。

而不是口舌交鋒……

可惜,他現在沒有掀桌子的實力。

他自己倒是不懼。

以他的實力,就算真撕破臉,這兩個老幫菜也拿他沒辦法。

就算是奈何得了他,也不敢真拿他怎麼樣。

可他可以一走了之。

底下人不行。

說出來,或許旁人不會信。

但他來整合這些人,真的只是念著香火情……

他雖破門出教。

但他還記得,他還弱小時,無生宮曾給他遮風擋雨。

說又說不過。

打又打不過。

梁源長覺得心累無比。

他突然想到,若是張楚在,他會如何應對眼前的局面?

他雖然有些放不下大師兄的架子。

但對自家師弟的能力,他還是信服的。

不是什麼人,能都於微末中崛起,一步一步坐上九州大聯盟副盟主的位置的。

但隨即,梁源長就覺得無趣,打消了這個念頭。

若是張楚在。

這兩個老幫菜根本就不敢來!

那傢伙心是軟。

但手底下硬啊!

「二位……」

沉默了半晌,他終於說話了:「梁某好歹也是北平盟副盟主,二位這般欺我,是不是太不拿我北平盟當一回事了!」

他終究還是說了軟話。

沒他想像的那麼艱難。

畢竟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

堂下的兩位燕北飛天宗師聞言,同時皺了皺眉頭。

他們就是吃准了梁源長性子剛烈,才敢欺上門來。

沒想到梁源長竟然真服了軟,拉出了北平盟當擋箭牌。

這就有點難辦了。

他們可以不顧及梁源長這個二境三品的臉面。

卻不得不顧及那位即將走馬上任九州大聯盟副盟主的北平盟盟主的臉面。

那位,他們是真惹不起……

二人對視了一眼。

面如重棗的綠袍中年人立馬便冷笑道:「梁法王這是拿北平盟壓我等嗎?」

麻衣老者介面道:「梁法王做了八年無生宮法王,這才做了多久北平盟副盟主?這麼快就忘了娘家嗎?」

他們自忖占著理,便是張楚親至,也不能拿他二人怎麼樣,便夾槍帶棒的拿話擠兌梁源長。

嗯,那張楚好歹也是快要出任九州大聯盟副盟主的人,不至於如此不顧臉面罷?

梁源長風輕雲淡的搖頭道:「二位不必拿如此低劣的激將法激我,梁某今日勢不如人,要想保住底下這班弟兄不遭歹人魚肉,自當有力借力、有旗借旗,以我與張楚的關係,想來他不會介意我拉他的大皮的做旗。」

「梁某現在就想問問二位,北平盟這桿旗,二位敢不敢拔!」

說到此處,他的臉色陡然變得鄭重,目光銳利的在二人的臉上掃視。

他是真不會說話。

體面人談判,不是這麼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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