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莫愁前路無知己 第516章 行萬里路

梁源長鬆了口,太平關有人坐鎮,張楚心頭的壓力登時就輕了一半。

第二日,他就在總舵演了一齣戲。

他在武士樓和石氏派來的杠精們,和他請來的大爺們對噴得如火如荼的時候,借故大怒,當眾摔了一個茶碗,半真半假的將那群杠精兒罵得狗血淋頭、戰戰兢兢,唯恐張楚脾氣上來,一刀一個將他們全砍了。

人總是這樣。

張楚願意跟他們好好談的時候,一個個胡攪蠻纏,有理無理都先攪三分,覺得張楚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等到張楚真發怒的時候,他們才陡然想起來,這位爺可是連天行盟、無生宮、天傾軍李家都敢一炮炸上天的主兒,就算一刀一個把他們全砍了,也沒人會替他們出頭。

這一頓罵,張楚是指桑罵槐、含沙射影,罵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直接就把前幾天被這些個杠精杠出來的火氣,全撒在了他們頭上。

罵完了,他直接宣布閉關,不再負責合併事宜,一應事務,皆由軍師烏潛淵代為決定。

當天中午,張楚和大劉、紅雲就悄悄從密道溜出了狗頭山,喬裝打扮後往玄嶺郡行去。

……

難得出山不為殺人。

一行三人都沒什麼緊迫感,信馬由韁的溜溜達達慢慢趕路。

張楚在玄北州經營了這麼些年,大戰小戰打了不知道多少,如今半個玄北州都是他的地盤了,他卻從來沒有好好看過玄北州的大山、大河。

他們一路向西北行。

遇見名山,入山擺上一張香案,拜上一拜。

遇見大河,臨河倒上一壇老酒,交上一交。

大山大河只要細細觀摩,就會發現每一座山、每一條河,都有其獨特的氣質和風韻。

或厚重。

或險峻。

或雄渾。

或激烈。

或柔美。

這是天地造化,賦予它們的精氣神,非人力兒可為。

若是練山勢的氣海大豪,需要遍尋名山,每一座都去拜訪,每一座都去觀摩。

直到遇到最有感觸的那一座山。

或許,那座山其實就是而是放牛放羊的那座山。

或許,那座山其實就是埋葬父母,埋葬髮妻的那座山。

又或許,是理想中遠方的那座山。

總之,練山勢者者遍千山之後,終於尋到了那麼一座山,哪怕這座山他曾無數次路過,但直到那一天、那一眼,突然發現它不一樣了……

或許如同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又或許只是王八看綠豆,看對眼兒了……

總之,那一天,那一眼,他的心裡會突然出現一個聲音:這輩子,就是它了。

而後一坐數載,山勢入心入魂,閉眼是山,揮手是山,一刀一劍皆是山……

任你劍下生花、刀走游龍,我自一山破之!

此乃練山勢之法。

也是武道入道之法!

是以哪怕不是練山勢者,觀摩山水之勢,也有益無害!

常言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以他勢證己勢。

以他勢礪己勢。

經得起考證的,才是通天之勢。

經得起磨礪的,才是通天之勢!

哪怕是磨礪斷了,心態崩了,只要鍥而不捨,灰燼也會重新綻放出最美麗的花朵。

如果連這般考證、磨礪都經不起,自我催眠得再堅信不疑,也不過是庭院的千里馬,花盆的參天松!

這是氣海境的積累,氣海境的底蘊。

張楚這一路走來,感觸就特別深。

在沒有領悟勢之前,看山是山。

領悟了勢之後,看山就不再只是山,還是一位位屹立於天地,亘古長存的強者!

他為之驚嘆。

為之感動。

甚至,在一條養活了無數百姓的母親河旁,他心頭竟完全不由自主的升起孺慕之情。

非常非常的奇妙!

他對勢的領悟,跟隨著他的腳步,一步步加深。

隱隱約約的,還對氣運這東西,有了一些不太成熟的認識、猜想……

最後種種感悟,最後都融入他的無雙之勢。

因為,這千山萬水。

都是他麾下的地域!

他的意志,能在千山萬水之間暢通無阻。

它們或許是亘古長存的巨人。

他或許只是曇花一現的螻蟻。

但眼下,他能讓大河改道,大山赤地!

這是……朕打下的江山!

而他的無雙之勢,本就是包容萬相、凌駕萬相的勢!

下可作匹夫之怒,血濺三尺的孤勇之士。

上可為伏屍百萬,流血漂櫓的帝王之尊。

不同流。

不合污。

不妥協。

不避讓。

就算是條鹹魚,也一定是最鹹的那條!

這,就是無雙!

……

一行三人,行至風家莊外,張楚身上已經發生了質的改變。

以前的他,雖然沉靜,喜行不怒於色,但行走坐卧之間,還是會想坐地虎一樣,不怒自威,令人心顫。

而走完這千山萬水之後,張楚不但周身氣勢全無,連真氣波動都微弱得幾近於無,若非高於他整整一個小境界的四品絕頂高手,很難看透他的實力。

他牽著馬,慢悠悠的走進風家莊,明明身上穿的白袍白靴、銀冠玉帶與周圍質樸的茅屋柴扉、雞鴨牛羊格格不入,但卻一點都不顯得突兀,彷彿好像他的身影,曾經無數次出現在這座村莊里。

好些個大姑娘小媳婦,偷偷摸摸的打量他,都紅了小臉兒。

張楚暗地裡也在感到驚訝。

在他的料想中,這風家莊應該是一處全由武者組成的世外桃源。

力士不如狗、氣海到處走那種世外桃源。

事實上,這座村莊的位置此處玄嶺邊緣,的確夠偏僻,若不是他風雲樓無孔不入,幾乎找不到這裡。

但自他入庄以來,目光所見的每一個人,竟都是不會任何武功的普通人。

他們身上的那股淳樸、自然的氣質,也絕對不是錦衣夜行所能裝出來的。

要有什麼不對……

也就是這些這座山村太平靜了。

平靜得有些過分。

就他所看到的這些村民,每一個人的眼神都中正、平和,沒有半分山民看到城裡人時應該有的那種躲躲閃閃的自卑情緒,倒是有些像……腹有詩書氣自華!

對!

就是那種見過世面,安於平淡的那種恬淡眼神!

如果擁有這種眼神的,都是上了歲數的老人家,那也就罷了。

連牽著牛的牧童,看他的眼神都是這般……

這風家莊,的確不凡!

就在張楚心頭暗自驚訝的時候,一道身影遠遠的傳來:「兀那後生,是來拜見四大爺的嗎?」

張楚一抬頭,就見到一位鬚髮花白,身穿麻衣、腳踏草鞋,卷著褲腿,肩頭上扛著鋤頭,身上還有泥點子的老者,站在道路中間,表情溫和的望著自己。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張楚在這個老人的身上,感受到了天地元氣的波動。

很清淡。

很晦澀。

若不是他這一路行來,心頭有所悟,根本發現不了!

也就是說。

這位怎麼看都是一位剛下完地回家來的老農,至少是五品氣海,有可能是四品氣海!

五品氣海,如果在外界,已經是一方大派的掌門級人物!

在這裡,竟然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農。

果真還是力士不如狗,氣海滿地走嗎?

這是金字塔體系要崩的節奏嗎?

張楚心頭嘀咕著,牽著馬快步走過去,一邊走,一邊遠遠地回道:「是的老先生,您知道風四爺住在哪裡嗎?」

就在這時,一個留著鼻涕的小不點不知道從那家鑽出來,蹭蹭蹭的跑到那老農面前,問道:「村長爺爺,您家還有鹽巴嗎?俺娘讓俺來借點鹽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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