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莫愁前路無知己 第443章 到我為止

壁爐燒得旺旺的。

溫暖的火光跳躍著,將風雪帶來的寒意盡數抵擋在屋外。

「醒了醒了……小傢伙,快看這個。」

白頭佬烏潛淵坐站在搖籃邊上,驚喜的望著剛剛睡醒的張太平。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描著小人兒畫兒的精緻撥浪鼓,「咚咚咚」的轉動著逗弄他。

小太平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撥浪鼓看。

小傢伙兒還未足月,連笑都還不會,但還對是沒見過的新奇玩具表現出了好奇。

張楚坐在烏潛淵對面。

他也目不轉睛的望著剛剛醒來的小傢伙。

兩世為人,頭回當爹。

他的心情……一直都是懵逼的。

老話總說,養兒方知父母恩。

以前他一直以為,當爹這回事,是天生的。

是在看見自己孩子的第一眼,就無師自通的。

但他當上爸爸後,才發現不是這樣子的。

這個過程是循序漸進的。

一點一點去學當爸爸。

一點一點去習慣當爸爸。

這個過程是潤物細無聲的。

從走出這片湖畔精舍,就習慣性的忘記了自己爸爸這層身份,忘了自己已經有兒砸這個事實。

到還沒離開這兒,就開始盼著早點回來,看看他、陪陪他、抱抱他。

這種改變,在他以前看來,是不可思議的……是可怖!

怎麼可能會有人願意為了另外一個人,改變自己的一切呢?

從理智的角度而言,哪怕是自己兒砸,也不應該例外才對。

但發生在他自己身上之後,他才發現其實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潛移默化的。

當爸爸的,天生就會愛自己的兒砸。

就像四季更迭。

就像陰晴雨雪……

烏潛淵的目光,在張楚與搖籃里那個小傢伙兒之間來回的游曳。

忽然鬆了一口氣:「還好孩子生得像知秋,要是生得像你可就毀了!」

張楚愣了愣,陡然大怒:「誰說的,你好好看他的眼睛和眉毛,敢昧著良心說不像我?敢說生得不好看?」

「不像!」

烏潛淵:「你是卧蟬眉,小若拙是劍眉……以後長大了,定然比你生得俊!」

這話張楚把張楚問住了。

反駁他吧,就是罵自己的兒子丑。

不反駁他吧,就是在罵自己丑。

咦?

不對!

怎麼左右丑的都是他們父子倆?

「那是!」

張楚話鋒一轉,就承認了兒砸比他帥:「我的兒子,長大以後當然比我帥!」

說一千,道一萬,還是咱的基因好!

基因、染色體!

你一個高考都沒參加過的土著,懂個籃子!

烏潛淵哈哈大笑。

他其實是羨慕張楚的。

打心眼裡羨慕。

但他只能羨慕……

他的血脈里,翻湧著數十萬人的血淚。

隔著血管、隔著皮膚,都令他作嘔……

那是罪孽。

終其一生都洗刷不了的罪孽。

他不允許如此醜惡的血脈,從他的手裡流傳下去。

也不願意讓自己的兒孫,再活成他這副千瘡百孔的模樣……

所以,還是到我為止吧!

……

「大伯、老爺,飯菜備好了,快過去趁熱吃吧!」

夏桃進門來,招呼哥倆過去吃晚飯。

他們一進家門就直奔這兒,都守了這隻四腳吞金獸大半個時辰了!

哥倆戀戀不捨的看著搖籃里的小傢伙。

外邊又是風又是雪的,他們又不敢抱著這個還未足月的小傢伙兒出房去。

張楚最後指著烏潛淵,很認真的對小太平說道:「兒砸,這個白頭髮的傢伙是壞人,咱爺倆別搭理他。」

烏潛淵不甘示弱的指著張楚:「乾兒砸,聽乾爹的,甭搭理你這個不靠譜的老爹,跟乾爹玩兒,太平鎮那樣的大玩具,乾爹給你修十個!」

二人相互不屑的朝對方翻了一個白眼,推搡著肩並肩的往偏廳行去。

待他們出去後,夏桃才忍不住笑出了聲。

渾身裹得厚厚的知秋,從裡屋里轉出來,一雙眼睛彎成了月亮,也滿是笑意:「這倆爺們,真是越活越像小孩兒了!」

「是的呢!」

夏桃眯著眼睛點頭。

她輕手輕腳的走到搖籃旁,拿起撥浪鼓輕輕的轉動,「看喲、看喲」的逗弄小太平。

知秋走過來,輕輕撫了撫她的頭頂。

這個,曾經也是個小孩兒呢。

可惜,還是長大了……

是姐姐不好,你想要的明明不多,姐姐卻給不了你……

……

張楚與烏潛淵相對而坐。

桌子不大。

普普通通的四方桌。

菜也不多,五菜二湯,三葷四素,一涼六熱。

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式,沒什麼雕龍繪鳳、燕窩魚翅之類的名貴菜肴,但看著很有食慾。

兩碗燙嘴的肉羹下肚,烏潛淵終於回魂了……

他沒告訴張楚,他為了趕在小太平會的滿月宴之前回來,冒著風雪趕了兩天一夜的路。

但他知道,瞞不過張楚。

張楚夾起一顆茴香豆喂進嘴裡,佐上一口燒刀子,有滋有味、回味無窮。

「這次事兒辦得還算順利么?」

眼見烏潛淵伸手去盛第三碗肉羹,張楚終於開口了。

這個白頭佬上門來,啥話也不說,就要先看看小太平。

這個白頭佬上門來,張楚也啥話都不想跟他說,就想先領他去看看小太平。

北平盟哪有兒砸重要?

烏潛淵聽言,放下碗筷,抽出一方雪白的汗巾不緊不慢的拭了拭唇邊後,才道:「不算順利,不過我還是都擺平了!」

他微微笑道。

眼神里沒有光。

語氣里也沒有任何自得、炫耀的意思。

就好像,他只是用一個大錢多買到了一個窩頭。

但很顯然,多買一個窩頭不需要長達十幾天的談判和疏通。

談判?

弱者和強者之間怎麼談判?

疏通?

通緝犯與封疆大吏怎麼疏通?

……

張楚想說點什麼一筆帶過。

但張了張口,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烏潛淵不是弱者。

不需要安撫。

也不需要寬慰。

張楚默默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提起來向烏潛淵示意了一下,仰頭一口就吞了。

一切都在酒里了。

烏潛淵笑著點了點頭,認可了一切都在這杯酒里。

「一切我都已經安排妥當了,你準備什麼時候打出北平盟的旗號?」

烏潛淵問道。

張楚沉吟了一會,說道:「這個事再壓一壓吧,再給我一兩個月的時間,我先試試能不能在這段時間內,晉陞氣海。」

這個時候要是有一根煙在手裡,他或許能說得輕鬆一些。

「晉陞氣海?」

烏潛淵愣了愣,驚喜地問道:「你哪來的奇火之種?」

張楚有些羞於啟口:「霍鴻燁派人送來的。」

「霍鴻燁?」

烏潛淵微微一凝眉:「什麼時候?」

張楚:「八天前。」

烏潛淵在心頭算了算時間,冷笑道:「還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張楚夾起一顆茴香豆喂進嘴裡,沒有接他這個話。

隨後想了想,還是解釋道:「天刀門倒台後,燕北州和西涼州過來了大批江湖高手,把玄北江湖攪得是一塌糊塗……我需要儘快晉陞氣海,坐鎮大局!」

「我知道情況。」

烏潛淵點頭道:「他既然給你,你安心拿著便是,我們哥倆還他的,比他這顆奇火之種重多了……」

張楚還是沒搭腔。

他知道,烏潛淵話里的意思是拿霍鴻燁欠他的人情,抵那一顆地火之種。

霍鴻燁……或者說是霍家,的確是欠烏潛淵的。

北蠻入侵事件,無論烏氏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烏潛淵都是一個犧牲品,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

沒有人在乎過他。

霍家沒有。

烏家或許感情上在乎,但做法上,卻比霍家還狠。

他的一生,都被他們毀了……

餘生都是殘骸。

但人情不是這麼算的。

霍鴻燁送那顆地火之種過來的時候,沖的不是烏潛淵的面子。

他就不能臉不要了,拿烏潛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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