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莫愁前路無知己 第428章 轟

萬天佑的靈堂內。

樂師們吹吹打打的假凄涼,在門庭冷落車馬稀真凄涼的靈堂內回蕩。

偌大的靈堂,除了十來個萬氏天刀門的門人外,竟然就只有幾個抹不開情面的本地狗大戶。

很顯然,萬天佑的為人並不算成功,在這個還算有人情味兒的時代,都沒有本地百姓願意頂著壓力來祭拜他。

老孫頭捏著旱煙桿,蹲在樂手們旁邊,不停的吧嗒吧嗒抽煙,時不時站起來,把煙桿插在腰間,走進靈堂內念念有詞的轉悠幾圈。

這老傢伙以前是干轎夫的,雖然活了這把年紀稱得上見多識廣,但隔行如隔山,肯定不會陰陽先生這一套切口。

不過人長得老,在諸如陰陽先生這類職業里,具有天然的優勢。

只看他那一臉老人斑和雪白的頭髮鬍鬚,誰人不覺得這是一位飽經風霜的長者?

有了先入為主的信任,老傢伙嘴裡哪怕是念叨的「妹妹你坐床頭」呢,他們也得當成往生咒聽。

陰陽先生這個職業最大的權利,就是他自己什麼都能動,卻能讓別人什麼都不要動。

他時不時起來走動,就是檢查靈堂里埋伏的炸藥包。

棺材裡的炸藥包他沒法兒檢查。

但橫樑上的炸藥包。

棺材下的炸藥包。

供桌下的炸藥包。

他卻都可以檢查,覺得有破綻,還可以動手掩飾一下。

是的,整座靈堂,其實就是一個火藥庫!

萬天佑,是張楚他們殺的。

屍體是他們扔的。

春風樓的老闆和老鴇,是他們慫恿出來接盤的。

靈堂是他們布置的,棺材是他們提前備好高價賣給那兩個接盤俠的。

連靈堂,都是他們的人來布置的。

每一步,都在張楚的計算之內。

陰鬱的天色漸漸暗淡。

吹吹打打的樂手們累了歇息,歇息好了繼續吹吹打打,吹吹打打累了又繼續歇息。

連那些硬著頭皮來祭拜萬天佑的本地狗大戶們,都已經找到借口溜了……

可目標人物還未現身。

老孫頭有些焦急,心頭嘀咕著,東家這回是不是整劈叉了?

……

張楚坐在一間閣樓內,雙手捧著一盞熱茶,透過古色古香的雕花窗戶眺望遠方暮色下的靈堂。

他很淡定。

雖然萬江流,以及萬氏天刀門的一眾氣海長老,直到現在還一個都未現身。

但他能猜到,萬江流現在幹什麼去了。

他不著急。

該來的總會來。

萬天佑是萬江流唯一的兒子。

他不可能將萬天佑扔在這裡不聞不問。

不急。

他都在陶玉縣等了大半個月了,不在乎多等兩三個時辰。

暮色漸濃。

張楚手中的茶已蓄過三次水,靈堂那邊還沒什麼動靜兒。

他慢吞吞的起身,伸了一個攔腰,正準備喚大劉過來替他一會兒,忽然聽到「轟」的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爆炸了一般。

但他分明看見,靈堂那邊沒有大火衝起。

他心頭頓時一個激靈,心道莫不是運過來的炸藥包流出去出事了?

但這個念頭剛剛湧起來,就被他自己給否決了!

不可能!

他對待炸藥包一直都非常謹慎,他坐鎮太平鎮時,連騾子都接觸不到炸藥包,炸藥包出太平鎮,也是全程都有前四聯幫的老人押運看守,且每天都有點數,交接畫押。

如果炸藥包流出去,下邊人根本瞞不住!

所以如果有炸藥包流出去,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迅速收束散亂的思緒,鎮定下來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聲音是從東邊傳來的。

張楚打開東方的窗戶,定神掃視。

嗯,很好,沒有火光與濃煙。

不多時,一陣滾雷般的馬蹄聲遠遠的從東方傳來,向著萬天佑的靈堂方向移動。

張楚心頭瞬間一片清明。

他將上半身探出窗戶,四下打量。

果不其然,周圍街巷中的行人都在往家走。

還有許多人在關門關窗。

這些本地人都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大雪山的大隊人馬進城了。

以最霸道,最蠻橫的方式。

轟碎了城門,衝進了陶玉縣!

張楚收回目光,望向馬蹄聲傳來的方向,感嘆的低聲道:「天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大離的宵禁制度和城門條例,是不分地域的。

玄北州現在還處於戰時,這些防衛制度,執行得比和平年月還要嚴格一些。

但要說大雪山的人進不了城,張楚是不信的。

陶玉縣可是萬氏天刀門的主場!

連幾條暗道都沒有,也能叫主場?

就連太平鎮那種近似天險的地形,張楚都在明面上那條進鎮的狗鼻樑子之外,另開闢了三條秘密進出太平鎮的密道。

一條給張府里的人用。

一條給太平會的高層們用。

一條給血影衛用。

萬氏天刀門在這一片經營了七十餘年,會沒有進出陶玉縣的密道?

沒有的話,昨夜萬天佑是怎麼進城來的?

就算是不願走那些偷偷摸摸的密道,覺得丟不起那個人,想要正大光明的進城……就不能派人給縣尊打聲招呼?

眼下這個形勢,縣尊必定沒有違背萬氏天刀門的勇氣!

退一萬步,連給縣尊打招呼讓他開城門都覺得麻煩,就不能直接翻牆?

就陶玉縣這六七丈高的城牆,有根兒麻繩連普通人都擋不住,還能擋得住大雪山那些練武之人?

身具四品境界的萬江流,只怕縱身一躍,就輕而易舉的跳過城牆了……

進城的方式有很多種。

萬江流選擇了霸道,最蠻橫的方式。

他轟碎的,可不止是陶玉縣的城門。

還有陶玉縣縣衙、上原郡郡衙,乃至玄北州州府的臉面!

這是得多絕望,才會一切都不再在乎?

……

萬江流表情空洞的走進靈堂。

很多人在看他。

看他血糊糊的衣裳。

看他散亂的華髮。

看他手中的人頭。

但他不在乎。

或者說,他的眼裡,這些人和路邊的草,路邊的樹,路邊的石頭,沒有任何區別。

他手中人頭的血跡,已經乾涸了。

有經驗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這顆人頭已經從他的身體上砍下來超過兩個時辰。

快馬加鞭,兩個時辰已經足以跑很遠。

那是一顆中年人的人頭。

蓄著短須。

長發用一枚華貴的金冠攏在頭頂上。

五官硬朗,依稀還能看到不怒自威的氣勢。

只可惜,看似怒睜的雙目,但事實上卻透露著歇斯底里的雙目,破壞了這份氣勢。

這顆死人頭,一看就是大人物的死人頭。

這或許是句廢話,普通人的死人頭,也沒資格被萬江流提在手裡。

但這顆死人頭,的確有一個很了不起的身份和有一個很了不起的名字……顧南北!

顧南北的人頭都在這裡了,上原郡內的顧氏一門肯定已經整整齊齊了。

而顧氏一門作為今天之前,陶玉縣內江湖群雄中最強者,能大剌剌的來陶玉縣坐等撿便宜的存在,他們都整整齊齊了,其餘那些四散逃走的江湖群雄,自然遲早也得再回首把酒言歡。

我不知道我兒子是死在誰的手上。

我也沒心思去追查。

那全殺了,總不會還有漏網之魚。

……

萬江流拖著殘破的身體走進靈堂,輕輕將顧南北的人頭放到供桌上,一雙死魚一般的渾濁雙眼,靜靜的凝視供桌上的靈位。

久久沉默。

沒有眼淚。

也沒有憤怒。

只有空洞。

空洞的雙眼。

空洞的面容。

若不是他的身體還在微微的顫抖,幾乎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已經死去。

他受了傷。

不輕。

殊死反擊的顧南北,不弱。

而他又一心快點打死他。

不過不要緊,這點傷,打不倒他。

等他傷好了,他再一個一個的去拜訪太平會,將北盟,燕北天刀門……

得罪過他們父子的,都要死。

靈堂內的人,在萬江流進來之前就已經清空了。

沒人願意在這個時候打擾他們父子說悄悄話。

知道得太多,會死的。

只有老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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