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莫愁前路無知己 第305章 狗頭山

一縷金色的朝陽,慵懶的披灑在狗頭山上。

就見山上有一座還未完工的山寨。

一座座吊腳樓式的木質房屋,傍山而建,連綿成片,出沒在清晨淡淡的霧氣中,若隱若現,別有一番詩意。

但仔細看,就會發現,山寨內的房屋,大多都只修建完了主體,連房頂都還沒來得及蓋的半成品,木料和磚瓦無序的到處堆積著,雜亂無章,就像是一片廢墟。

整座山寨,也就那山前那一寨牆還算利落。

以成年男子腰身粗、三四丈高的原木為材,數根並排打進地下,縫隙以糯米灰漿填塞,上方還修建了可供弓箭手射擊的樓台。

只要防守得當,就是七品高手正面衝擊,也很難越過這一面寨牆。

但能擋住七品高手,也是這座山寨的極限了。

如果來襲的是氣海大豪,那麼即使把這面木牆,再加高一倍、加厚一倍,也毫無意義……

天剛剛亮,山寨里的居民們才三三兩兩的起身,站在自家門前,與周圍的鄰居互相拱手問好。

看起來,山寨里的日子雖然有些窘迫,但也還算悠閑、愜意。

若是和已經化為人間煉獄的北方四郡相比,那這裡真算得上人間仙境了。

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亂了獨屬於清晨的這份安寧和平靜,山寨里的住戶們,都又緊張又疑惑的望向從山寨外衝進來的那一騎。

那是一名玄武堂弟兄,他一邊打馬前行,一邊狂喜的高聲呼喊道:「幫主回來啦!」

「幫主回來啦!」

居民們愣了愣,回過神來一窩蜂的向山下涌去。

幫主回來了?

那個幫主?

這山寨內,從來就只有一個幫主!

……

「楚爺,您回來啦!」

騾子笑吟吟的上前,親自拉起青驄馬的韁繩,轉身往上山。

狗頭山的山形,顧名思義,就是一座狀似狗頭的山包。

狗鼻樑子,是入山口,很窄,只能容納兩架馬車並行,兩邊皆是懸崖峭壁,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要之勢。

過了狗鼻樑子,山勢變陡,幅度增加……這一片就是狗眼睛中間那一段。

再往上,山包起伏的幅度變小,場地變得寬敞,也就是狗子天靈蓋那一塊兒。

山寨,就坐落在天靈蓋上。

而此時,張楚與麾下的一百一十八名血虎營勇士,已經越過了戒備最為森嚴的狗鼻樑子,開始上山。

張楚任由騾子給自己牽馬,目光左右掃視,看到了兩片已經長出綠油油苗子的莊稼地,地里種植的是什麼作物,他也認不出。

不多時,密集的腳步從半山腰上傳下來。

張楚一抬頭,就望見山上有無數男女老少,小跑著涌了下來。

他的心情頓時忐忑了起來。

那些男女老少們興沖沖的陣勢,就像是來迎接一支大勝凱旋的兵馬。

但事實上,他們只是一隊殘兵敗將。

如果是大勝凱旋的話,活著回來的人馬會更多一些……

他有些心虛的低下頭,問騾子道:「寨子里怎麼樣?有什麼問題嗎?」

「之前是有問題的。」

騾子輕快地回道:「您回來了,就沒問題了。」

張楚笑了笑,眼神泛起冷意。

楊長安是什麼人,他非常清楚。

有眼光,有能力、有野心,武力也不弱!

他之前放楊長安來坐鎮狗頭山,看重的就是他能獨當一方的能力。

自然也料到了,他肯定會鬧出一點會令大家都不太愉快的幺蛾子。

但楊長安的格局,註定了他也就只能鬧出點幺蛾子。

成不了大氣候……

很快,山上的人潮就涌到了張楚身前。

「幫主,您終於回來了。」

「是啊幫主,您再不回來,我們都要尋思著去尋您了……」

「您不在,俺們總覺得心頭空落落的,沒主心骨兒啊!」

無數人七嘴八舌的歡迎張楚歸來。

還有一部分人,踮起腳尖、拉長了脖子打量張楚身後那一百一十八騎。

不多時,有人歡呼著沖入一百一十八騎中,抱著馬背上的騎士,又是哭又是笑。

但更多的人,都是淚如泉湧,還不得不一邊流淚一邊強顏歡笑的加入七嘴八舌的人群,迎接張楚的歸來。

所有人都稱呼張楚為「幫主」。

雖然他們之中大多數人,都只是四聯幫幫眾的家眷……

張楚環視了一圈,心底才平復了一兩日的悲意,再一次浮上心頭。

「老少爺們兒!」

他跨坐在馬背上,熱淚盈眶的四下拱手,大聲道:「我張楚無能,未能將所有弟兄都完完整整的帶回來,很多弟兄甚至都沒能落下一具全屍!」

「他們都是好漢子的,是我張楚沒用,大傢伙心頭若有怨氣,儘管朝我張楚招呼,要殺要打都行,我絕不還手!」

「幫主,俺不怪你!」

一個頭上裹著花布頭巾,滿臉淚痕的憔悴小婦人站在人群里,懷裡摟著一個半大的娃,大聲哭喊道:「俺當家的是跟北蠻牲口乾仗死的,他死得爺們兒,沒丟俺老趙家祖宗十八輩兒的臉,以後回了家,他都能堂堂正正的進祖祠受後人拜祭!」

小婦人的話音剛落,就又有一個鬚髮花白的老叟,哀聲道:「趙家媳婦兒說得對,我們不怪你!娃子是為了保家衛國戰死的,死得不孬!」

「您已經儘力了,要不是您,我們這大一家子也活不了,俺兒子以前在的時候就老跟俺說,他這輩子能跟您、能跟熊堂主,是走了大運氣的!」

群人中流淚滿面的人群,竟反過來安慰張楚。

失去了至親,他們不痛苦?

不,他們比誰都痛苦!

但人心都是肉長的。

張楚是怎麼對他們的,長眼睛的都能看到。

人命是有價的。

每一個加入幫派的人,他和他的家眷,都早已經做好了他某天提著刀子出去,就再也回不來的心理準備。

而張楚給出的補償,顯然已經超過了那條命所值的價。

他們這些老弱婦孺,都是因為張楚而活命。

他們又有什麼立場,去怪罪張楚?

張楚看著一張張淚流滿面的臉,視線漸漸模糊。

他一言不發的跳下馬,「噗通」的一聲跪在人群前方。

人群轟然散開,無人敢受他大禮。

但張楚仍然連磕了三個響頭,嘶聲道:「我代戰死的弟兄,向父老拜別啦!」

人群中克制的低泣聲,終於崩潰成嚎啕大哭。

……

「烏拉……」

「殺啊!」

張楚雙眼定定的凝視著張結著蜘蛛網的房梁,戰場上嘈雜的喊殺聲在他耳旁回蕩,他的眼前又浮起一張張兇狠到猙獰的面孔。

他把牙齒咬得「鏗鏗」作響,右手在被褥里亂抓,似乎在尋找萱花大斧或驚雲。

「爺!爺……」

輕柔的呼喊聲,將張楚的心神從血紅色的戰場拉扯回來,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掌的在他眼前亂晃。

他急促澎湃的心跳平復了一些,一低頭,映入眼帘的是一張滿是憂慮的俏臉。

「爺,您醒啦!」

知秋眼神中滿是心疼,但見他看向自己,還是強行揚起嘴角,笑靨如花的輕聲道。

張楚緊繃得好似鋼筋一般的身軀,這才終於鬆弛了下來。

他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輕聲問道:「我睡了多久?」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裡衣和被褥,都已經被汗水打濕了,黏糊糊的,極不爽利。

窩在他懷中的知秋,提起袖子輕輕擦拭他汗津津的額頭,放緩了聲音輕聲道:「已經兩天了。」

「兩天兩夜了?」

張楚凝眉,想也不想的朝門外大喊道:「大熊,安排熱湯……」

他一開口,知秋的身子一下子就僵硬了,提起的袖子也不敢再落到他額頭上。

她看到,自家男人的眼神就像是被烏雲遮住星光的夜空一樣,一下子就暗淡了下去。

「是,楚爺!」

門外傳來騾子低沉的聲音。

……

張楚沐浴更衣後,換上了一襲白袍,在一百烏甲烏盔的玄武堂簇擁下,往山寨最高處的聚義堂行去。

沿途不斷有居民向張楚拱手問好。

張楚一邊回禮,一邊借著這個機會,仔細打量這座山寨。

兩天前他率領一百一十八名血虎營勇士上山,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就徑直讓騾子領他去找知秋,補覺去了。

他當時實在太疲憊了。

人累。

心也累。

什麼都不想管,只想一覺睡上一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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