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七章 聽風

「中世紀的歐洲啊,滿街都是屎,只要有衝動,隨時隨地都可以解決。

但貴族也不傻啊,知道這東西臟臭,就把廁所藏在城堡的塔樓里。塔樓往外延伸,一塊石板挖個洞,屎通過洞口掉進下面的護城河……」

大半夜的,許非呵欠連天,死賴著不走的姜聞精神抖擻。

「老百姓沒那條件,把糞桶抬出城市去倒,於是堆積在城牆下面,越來越高。

等到12世紀,哎喲,那巴黎城牆下面全是糞堆,敵人都能踩著爬上去翻牆頭……」

「停停停!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半夜不睡覺跟我說這個?」

「這是歐洲通俗史啊!」

「歐洲通俗屎關我屁事?」

許非拍桌子罵:「你特么的就是閑得蛋疼,不是有兩部戲么?」

「我現在對演員膩煩,忒沒意思。」

姜聞晃著大腦袋,比較低落。

這倒是實話,丫當導演當上癮之後,演技一路下跌,再無早期的水準。

而他禁導期間,或者閑,或者掙錢,什麼《綠茶》《茉莉花開》《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產量驚人。

「其實也不是沒辦法。」

許非困得不行,隨口來一句。

刷!

姜聞那眼睛瞪成500瓦大燈泡,急問:「什麼辦法?」

「鳩佔鵲巢啊,陸釧那小子肯定壓不過你。」

「《尋槍》確實夠勁,但題材小,我畢竟也不是正式導演。」

他意思是,欺負欺負得了,不能太過。

陸釧:是人話???

「那沒轍,要麼海外請你拍戲,要麼掛著演員的名干著導演的活。」

「誰能那麼大方,全權讓位……」

老薑一頓,瞅著面前這人:「許老師,你有沒有戲?」

「我沒有,有也不給你。」

「怎麼就不給呢?」

「糟踐錢。」

嘎!

老薑糾結啊,糾結了半天,無從發泄的創作欲壓過了臉面,道:「這次我保證,絕不超支!」

「……」

許老師瞅著他,忽起身泡了杯茶。

老薑趕緊挪椅子往前湊,椅子腿蹭著地面,嘎吱嘎吱響。

茶放在桌上,熱氣升騰,窗外是港島的夜空,高樓大廈燈火霓虹。已經凌晨了,再過幾個小時,各路明星就會整裝待發,參加金像獎典禮。

「張愛玲小說看過么?」

「我不看張愛玲。」

「哦,她有篇《色戒》,我講給你聽聽,說易先生是個汪偽漢奸。」

「漢奸。」

「佳芝是個女大學生,跟幾個同學自發組成救國團體,年輕人一腔熱血,想刺殺易先生,便設了個局。」

「嗯,這裡都是局。」

「讓佳芝跟一個男同學假扮夫妻,從易太太入手,接近易先生,色誘勾引,伺機刺殺。」

「她是處女么?」

「可能是。」

「如果是,那怎麼假扮夫妻?色誘不是露餡了?」

「有方法,比如先破了身。」

「嘖!」

「接近之後,色誘成功,於是人性掙扎啊,各種掙扎,發現自己愛上了易先生。」

「哎喲!」

「等到最後的刺殺時刻,忽然提醒易先生快走,易先生跑了,將其連同夥伴一網打盡,毫不留情的槍斃。

故事完了。你覺得怎麼樣?」

「我不理解這女人。」

「不理解?」

「絕對不理解!」

「我也不理解,你想拍么?」

「我不懂娘們的東西,我只會變著法子,讓這女人把易先生幹掉!」

「哈哈!」

許非喝茶,笑道:「再講一個。《風聲》你演過,其實還有個故事,說解放初期,果黨特務人員密謀顛覆新政府。

國家安全部門,神秘代號701,專為監聽敵台而設。

某天,701突然發現,所有的敵台全部消失,唯一的解釋就是敵特啟用了新的發射頻道,需要優秀的偵聽人員。

701派出一人去魔都尋找。

目標叫羅三耳,以前是果黨中央樂團的專職調音師,給蔣夫人調過鋼琴,羅三耳正是蔣夫人賜名。」

「蔣夫人?」

老薑越聽越來勁,道:「那個寫日記的人的夫人?」

「不錯。羅三耳被敵特先行找到,逃跑時摔成殘廢,但推薦了一人,瞎子阿炳。此阿炳非彼阿炳……」

隨著許老師的講述,姜聞搖頭晃腦,眉飛色舞,還搶他的茶水喝。

把故事大框講完,老薑發現內容有些缺失,但不要緊,有缺失才好完善。

「這個故事叫《聽風者》,你覺得怎麼樣?」

「好!」

「你想怎麼拍?」

「照著一部電影拍!」

「先忙你的活,忙完再談,記住你自己的話。」

「絕不超支!行了,我睡覺去!」

姜聞心滿意足的閃了。

許非抬頭一看,天都特么亮了,莫名其妙半夜喝了一缸子茶水,也不知困不困,就是難受。

《聽風者》跟《風聲》一樣,出自麥家的小說。被改編成電視劇,水準很高,後來又被拍成電影,水準很次。

因為落到兩個香港人手裡,麥兆輝和庄文強。

搞成了一部披著諜戰皮的愛情戲。

許非索性拿出來,交給姜聞,看看能有什麼驚喜。

……

「轟!」

夜色中,一架飛機從香港起飛,掠過燈火通明的文化中心大劇院。

金像獎剛剛在這裡結束。

《卧虎藏龍》斬獲最佳影片、導演,《花樣年華》拿下影后影帝,秦海露拿了最佳新人獎。

乏善可陳,中規中矩。

只白雪仙領終身成就獎時,許非精神了一下。白雪仙是粵劇名伶,有個搭檔叫任劍輝,都是女子,相伴半個世紀,任劍輝已故。

吳鎮宇、羅嘉良的《難兄難弟》,裡面有一對很顯眼的路人,由苑瓊丹和郭少芸飾演,便是致敬這兩位前輩。

時間匆忙,沒參加後面的酒會。

許非、老宋、徐克、張國榮、鞏麗等人便啟程前往日本。

他困得不行,本想眯一覺,剛睡著好像就落地了。飛機在跑道上滑行,他沒精神的看向窗外,同樣燈火通明。

日本不常來,只跟小旭、張儷來旅遊過兩次,一次一個月。

南至沖繩,北至北海道,溫泉藝伎,納豆富士山,神戶的牛,奈良的鹿,湘北的籃球隊,湘南的暴走族……啥都玩了個遍。

「你怎麼這麼困啊?」鞏麗奇道。

「姜聞,姜聞該死!」

許老師很可憐:「36歲的男人還熬夜,要了親命了!」

「你精力還沒有我旺盛,我51歲了,拍戲可以幾天不睡。」徐克道。

「你身體虛嘛,香港有家海狗丸不錯的,回頭買給你。」老宋認真道。

「……」

許老師懶得搭理,披上外套往出走,想了想又脫掉。

「你幹嘛不穿?」

「我虛啊,東京很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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