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電影還不是很晚。
觀眾出來的時候仍在熱烈談論，第一次感受到了狂轟濫炸的刺激感。
許非等人回家，剛開出去一段見旁邊有個錄像廳，堂而皇之的掛著牌子：「今日好片，XX艷情、XX狂情、《亡命天涯》。」
另有「錄像帶租售」。
「嘎吱！」
他停下車，道：「你們先回去，我瞅瞅。」
小旭抻脖子瞧了眼，繼續嗑瓜子，張儷道：「別搞太晚了，你最近休息不好，黑眼圈都出來了。」
「別瞎說啊！」
許老師嚇得一激靈，忙道：「本人沒有黑眼圈，即便有也是熬夜寫劇本寫出來的，絕無不良嗜好！！！」
當即，倆人乘皇冠回家，許非帶著小莫進去。
一個雙拉門，裡面小前台，後面隔著簾。他隨便一挑，沒兩秒鐘退出來，烏煙瘴氣中夾著各種腳臭味。
老闆正看《白眉大俠》呢，吆喝道：「誒，看片買票，五塊、十五、四十！」
「四十有什麼？」許非好奇。
「有女的陪看。」
新潮啊！
許老師暗暗讚歎，問：「你這賣錄像帶么？」
「那邊都是。」
老闆一比劃，旁邊幾大箱子盜版錄像帶。
他一瞧，全是港台三流電影和老黃曆電影，封面上不少火爆女郎，有些真的，有些是矇事兒的。
「《亡命天涯》有么？」
「有有！」
老闆甩過一本。
「日本的有么？」
「嘿嘿，行家。」
老闆露出同道中人的欣慰，從腳底下拽出一箱子，刷的扯開，都是東瀛古早的肉體治療師。
小莫頓時臉紅心跳，呼吸急促。
許非皺眉，太不像話了！簡直文化毒瘤，我得好好批判一下。
他批判性的挑了好幾本，隨口問：「都哪兒進的？挺全啊。」
「……」
老闆一打量，高大帥氣不像釣魚執法的，便道：「沿海過來的唄。」
「還有么，我想再買點。」
許非拍下一百塊錢，老闆砸吧嘴：「這都關門了，您要不嫌累，明兒再來，我帶您去。」
「貨多？」
「我在那兒上貨。」
「成，有空我就來。」
賤人說人話，賤鬼說鬼話。許老師聊了半天，拿幾盤錄像帶出來，坐上大切諾基，小莫忍不住問：
「老闆，他說沿海是走私的意思么？」
「對。」
「不查么？」
「大件都能運進來，錄像帶算什麼？」
沒辦法，盜版市場太猖獗，等VCD一出來更廢。渠道通常有幾個：
電影官方發行音像製品，這邊直接拿正版碟拷，再走私進來。
在影院內偷拍。
拷貝運輸時泄露，或內部工作人員故意流出。
歸文化和工商管，領導抓了，下面就緊一點，不抓就睜一眼閉一眼，屢禁不止。你就說在這年代做電影有多難？
外有好萊塢虎視眈眈，內有頑固派屢教不改，政策跟不上，市場跟不上，監管跟不上，思想跟不上……連票價放開之後，京城都漲到十幾塊了，一般不捨得花。
啥都沒有，唯有一批人還在認真拍電影。
……
《亡命天涯》在六市放映一周，票房衝到了1100萬，全國都在驚呼狼來了。
與此同時，甲A聯賽收官。
大連萬達拿下首屆冠軍，廣州隆達第二，申花第三，瀋陽六葯和江蘇邁特降組。射手王是隆達隊的胡志軍，打進17個球。
廣州一向是南派足球的代表，技術細膩，除了胡志軍還有彭偉國這等名將。
許非鐵了心只打廣告，買了四年冠名權，1998年到期。嗯，廣州隊剛好在1998年降組。
就在全國文體兩開花之際，首部賀歲片也轟轟烈烈的拉開了宣傳大幕。
「大陸首部賀歲片，12月22日與您見面。」
「還不知道啥叫賀歲片么？那您過時了！」
「劉貝、江杉、伍玉娟眾美女上演都市追愛記。」
「聖誕節氣氛漸濃，到底該不該過洋節？」
「首部賀歲片定檔，衝擊京城票房紀錄。」
連番轟炸，各種角度。
老百姓對第一、首次、首部此類字眼，懷有濃厚的興趣，坊間熱潮湧動，起碼再說賀歲片，會有一幫人給你解釋是啥東西。
這還不算。
李沐雖然管廣播電視，好歹是個宣傳副部長，在他聯絡下，京城文化市場管理部門也站出來：
「元旦、春節期間將開展打擊盜版出版物專項行動，嚴厲打擊侵權盜版行為，凈化市場。」
北影廠和京台的音像公司發布聲明，將組建50人糾察隊，全力保護票房和正版利益。
跟著，新影聯20家影院也發聲支持。
然後牛逼的來了：《中國青年報》刊登了一組照片，裡面是一輛運送車，從洗印廠出來到北影廠，一個人拎著拷貝下車。
周圍一圈大小夥子，形象兇悍，統一制服，不知道的還以為裝著十億美金呢。
「京城首家民營安保公司成立，為賀歲片押運拷貝！」
安保公司成立很快，部門審批迅速，招人更容易。小莫本就有一幫沒著落的退伍戰友，一個電話過去，隊伍便初步拉起來了。
這就新鮮了！
動用安保押送拷貝，確實頭一次見。跟著媒體繼續發聲：「力爭做到京城零盜版！」
一下激起千層浪，很多人看盜版已成習慣，讓他掏錢賊難受。而這種言論，似乎也惹怒了盜版商，報紙上天天打架：
「你太天真了！」
「你在挑戰執法權威！」
「盜版也是群眾需求。」
「舉報一個盜版窩點，獎勵一萬塊。」
老百姓看得熱血沸騰，都知道有部電影要上映了，它叫《愛情呼叫轉移》，它是大陸首部賀歲片。
圈內人士看的更深，驚嘆於片方能量。
能同時讓政府、北影廠、音像公司、新影聯同時背書的傢伙，據說中影特意把《紅番區》調了檔，再加個中影。
一個隱隱的黑影似乎浮現在業界上空，且越來越恐怖。
……
「你真要搞零盜版？」
家裡，小旭看陸小英死了哭的稀里嘩啦，抽抽搭搭問。
「這東西杜絕不了，而且也就是在京城，別的地區我管不了。」
「那你搞那麼大陣仗，純粹找噱頭嘍？」張儷笑道。
「一部分吧，盜版少一點，票房不也高一點么？」
「那不還是搞噱頭……嗚嗚嗚……小英太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