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生日

前門西大街正陽市場有一處古樸門臉,叫致美樓。

以前京城八大樓之一,原以姑蘇風味名噪一時,後乾隆帝御膳房大廚景啟加入,開始有了飛躍性提高,號稱「集南北烹調之為表」。

民初時,致美齋一度衰落。三個齊魯人乘機買下,又多了魯菜手藝……

傍晚時分,一輛公交車停在附近。陳小旭背著書包跳了下來,擠得一身汗,關鍵還尷尬,誰都認識她。

這書包專門做的,單肩,可調長短,深藍色的布,裡頭分格,底角綉著一朵張儷手繪的小花。

風格就是小清新。

她進了致美樓,找到包間。張儷、鄧潔、張國利、沈霖、吳小東、胡則紅等人都在,張桂琴歲數大,沒摻合。

「喲,大學生放學了!」

胡則紅大呼小叫,一把抱住,「我都想死你了!」

「你前陣子不剛見我?」

「隔了七天呀,七天呀!」

胡則紅不拍戲,比以前圓潤不少,指著大夥道:「你們也是,看不著心裡發慌,就像我一個人孤苦伶仃似的,見著就有底了!」

「少貧嘴,點菜了么?」

「壽星不來,我們哪敢點。」

「那我看看……」

小旭翻開菜譜,笑道:「一份活魚四吃,一份燜爐燒餅,一份蘿蔔絲餅。好了,你們點吧。」

「豪氣!」

胡則紅和鄧潔搶過菜譜,「宮保蝦球!」

「焦溜肉片!」

「紅燒獅子頭!」

「哎,百鳥朝鳳是什麼?」

「嫩雞和豬腿肉,水餃捏成鳥形,擺在雞周圍,就叫百鳥朝鳳。不過需要提前預定,特別費工夫。」

「得多長時間?」

「三四個小時吧。」

「來一個,我打包!」胡則紅一揮手。

張儷不幹了,道:「做什麼?欺負我們家小旭是不是?服務員,別聽她們的。」

「她說隨便點的,用你來心疼?」

幾人齊吐槽,卻也沒堅持叫百鳥朝鳳,又隨便點了幾個菜。

張儷默默一算,得,加上酒,這頓飯得一百多塊。

大家都很愉快,唯張國利不自在,甚至有點嚇著,低聲道:「是小旭請客么?」

「對啊。」

「她,她現在收入很高?」

「不高,但人家大方……哎?」

一提收入,鄧潔想起一事兒,道:「對了,前陣子有個音樂製作人找我,說是出盤磁帶。他的意思是多找幾個,大拼盤,每人一千塊錢,你們去不去?」

「我行我行!」吳小東忙舉手。

「不要男的!」

「那我想試試。」沈霖道。

「行,有你一個。」

「我就算了,我唱歌難聽。」張儷笑道。

「我也算了。」胡則紅搖頭。

「我可以,到時候你叫我。」小旭道。

「成,那就咱們仨!」

鄧潔幾句話定下一盤生意,當紅明星風範。張國利愈發鬱悶,人家名氣比自己高多了,就業機會也杠杠的。

聊了會天,飯菜陸續上桌,最顯眼的自是活魚四吃。

紅燒魚頭、糖醋瓦塊、醬汁中段和糟熘魚片。魚頭不用說,糖醋瓦塊是方形魚片,甜淡可口。醬汁中段取肉厚之處,色澤鮮艷,味道濃郁。

另有一碗魚雜湯。

現在是這樣,後來改了,把醬汁變成了干炸。

胡則紅舔了舔嘴唇,問:「咱等許老師么?」

「吃吧,邊吃邊等。」小旭道。

「嗯,他應該也快了。」張儷道。

於是乎,大夥開造。

陳小旭夾了塊糟熘魚片,像模像樣的嘗了口,點評道:「這魚不成,不是鯪魚。」

噗哧!

張儷一樂,旁人傻乎乎問:「鯪魚什麼魚啊?」

「近海魚,津門那邊產的。立秋之後,立冬之前,撈一條斤半的鯪魚。這個不好。」

哇!

小夥伴們驚嘆,上了大學果然不同凡響。

寶姐姐笑出內傷,又擰她的臉。

這幫人平時有一定的生活條件,但大館子可不常下,吃的不亦樂乎。小旭最煩交際應酬,但都是革命戰友,心裡高興,難得喝了點啤酒。

正宗雙合盛五星啤酒。

想幾年之前,老百姓還在喝散啤,散啤就跟散酒一樣。罐車裝,自己拿著暖壺、水桶、玻璃杯來打。

12度,一升4毛錢。

現在瓶啤起來了,京城這地界就是五星啤酒和老白牌,燕京還是孫子,一瓶也是四、五毛。

「許老師怎麼還沒來啊?」

「都七點了,開會開這麼晚?」

「先不管他,來……」

鄧潔滿上一杯,起身道:「今天是小旭生日,人也算齊,哦,不算齊。反正很高興,一個戰壕里爬出來的,好幾年都沒忘,咱們敬小旭一杯!」

「倒上,都倒上!」

「當!」

一幫人碰了碰,十分感慨。

「哎喲,咱們在圓明園培訓就跟昨天似的,一晃都四年了。」

「馬上就五年啦!再一晃眼就十年了!」

「真是天各一方,京城好歹還有幾個。哎,晴雯出國了吧?」

「去日本了,歐陽也上大學呢。」

張儷不停看錶,指針好像轉的特別快,眨眼快八點。陳小旭沒啥波動,還是抿嘴笑的樣子,誰說話都接著,也沒酗酒。

「許老師真慢,菜都沒了。」

「沒了再要,我們看他一人吃!」

「哈哈,那敢情好!」

六點開席,吃了一個多小時,聊了一個多小時,到九點實在坐不動了。

「完了,許老師可能絆住了。」

「是吧,畢竟都忙到亞運會去了。」

「不地道,過生日都不來。」

「就是沒上心,哪怕有一點……」

胡則紅說到半截,被鄧潔踹了一腳,連忙閉口。

眾人就算開始沒注意,現在也反應過來了,氣氛忽然變的微妙,格外安靜。小旭奇怪,「怎麼了?都吃好了么?」

「吃好了吃好了。」

「也不早了,撤吧!」

「嗯。」

她瞧還剩兩個蘿蔔絲餅,便讓服務員包上,隨手塞進書包,笑道:「你們能來,我很開心,沒吃好的我也沒辦法了。過段還有生日的,那頓再吃。」

大家應和著,散了局,各自回家。

吳小東載著沈霖,那倆人各騎一輛,一路靜悄悄的。待回到百花衚衕,張桂琴自己在屋看電視,某人還不見蹤影。

一撥進東廂,一撥進西廂。

十月末的天氣已經很涼,但張儷愛熱,騎了車更是出汗。

她燒了壺水,脫得只剩貼身內衣,用毛巾細細擦拭。陳小旭坐在新買的書桌前,繼續弄廣告作業。

「……」

張儷看了又看,忍不住喚道:「小旭?」

「怎麼了?」

「你,要不要燙燙腳?今天怪累的。」

「好呀。」

打了水,陳小旭脫掉襪子,兩隻小腳慢慢伸進盆里,熱水一燙,又痛又舒服。

「每天四十公里,四年下來能趕上紅軍長征了,佩服我自己。」

她合眼靠在椅子上,十分愜意的亞子,過了會又睜開,「書包給我,有點餓了。」

「剛吃完就餓?」

「我飯量大。」

寶姐姐無言以對,遞過書包。

她手一摸,全是油,頓時叫了一聲,連忙翻出里子,卻是蘿蔔絲餅掉了出來。

「呀!」

張儷連忙過來,「這個料子可不好弄,得用肥皂一點點蹭,我給你洗洗。」

「我自己弄,你熱餅子去。」

「還吃啊?」

「我餓。」

沒辦法,張儷去廚房熱餅子。

陳小旭泡著腳,懷裡抱著書包,先用肥皂抹一下,再拿手使勁搓。里子滑,難弄,油污非常頑強。

「……」

屋裡沒了人,只她垂著頭,借著那盞昏燈,很認真很認真的搓。

搓幾下,抹了下眼睛,搓幾下,又抹了下眼睛。

……

「咣啷!」

臨近半夜,老漢推車,發出熟悉的聲響。

大夥早睡了,院子里亮著紅燈籠,透出微弱的光亮。許非剛從程東家裡回來,三環邊的破院子,地方倒大。

一幫人激情碰撞,聊的飛起,餓了沒吃的,翻箱倒櫃摸出一籃子土豆,烀了繼續聊。

他吃了倆大土豆,再續上一壺水,差點沒脹死。

許非見西屋漆黑,就沒打擾,正要往裡進,冷不丁被個東西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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