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社會話題3

「……」

電視機里已在播著別的節目,一家三口好一會沒有動靜了。

於佳佳揉了揉眼睛,莫名想哭。

她也不曉得為什麼,沒有悲痛欲絕的情緒,沒有撕心裂肺的場面,白奮鬥就那麼坐在門口,帶著一絲傷感。

而就是這絲傷感,像病毒一樣從熒幕里鑽出來,滲到她的骨頭裡。

「你們說……」

老媽拿起沒織完的毛衣,毛線纏在手指上卻不動,「小薇講的那些東西,到底是真是假?」

「可能是真的吧。」老爸道。

「那她名字呢?」

「假的,不是說虛假身份么。」

「那她真名叫什麼?」

「叫沈桃紅吧。」

於佳佳應了一句,遂又沉默。

……

葛尤坐在沙發上,抹了抹眼角,不好意思又有點自豪。

他跟媳婦來探望老爹,也就是葛存壯,一家人順便看了兩集《衚衕人家》。

老爹頓了頓拐杖,道:「雖然前面我不喜歡,太貧,這兩集還不錯。我以前拍戲,哪有這麼複雜的人物情感,除了好人就是壞蛋。現在老說要生活化,人物要飽滿,我一直沒領會什麼意思……反正你這回不錯。」

「嘿嘿,瞧您說的,我也沒想到我能演的這麼好。」

葛尤嬉皮笑臉,末了瞅瞅熒幕,已經在重播昨天的戲。他看著裡頭的大雜院,心裡有數,自己肯定要火了,同時又有些迷茫。

「哎喲,以後也不知道能不能演上這麼好的戲了。」

……

「這小子,我真有點後悔放人了。這劇要是我們來拍,絕對還能上一個台階。」

「你別妄自菲薄,《末代皇帝》也不差。」

「不不,好就是好。《末代皇帝》在製作上肯定要超過《衚衕人家》,但太死板了,缺乏觀賞性。

老百姓一看,哪個親近啊?肯定是衚衕。」

戴臨風砸吧了下嘴,擔憂道:「不過意識太超前啊,就怕惹出什麼麻煩。」

……

一處普通的住宅樓里。

杜獻穿好了衣服,奇道:「都演完了,怎麼還坐著?」

「嗯,沒事。」

沙發上的陳到明回過神,問:「你上哪兒去?」

「我買包火柴。」

「我去吧,你歇著。」

「一塊兒,正好走一走。」

陳到明遂關了電視機,慢吞吞的穿衣服穿鞋,出門踩了兩步,才終的一嘆氣,「好戲啊。」

……

中戲附近的街口。

胡君、何兵、江杉等人從飯館小聚回來,照例陳曉藝請客。她總請客,在班裡最有錢,因此還得了外號,叫「大發」。

天津大發的大發。

「哎,你們感覺怎麼樣?我覺得挺好的,都想哭了。」江杉道。

「是不錯,那個什麼許非啊,來挑演員的時候,哎喲那逼裝的,沒成想還真有本事。」何兵老實巴交的吐槽。

「那你們想好了沒有,到底去不去啊?」徐凡問。

「有時間就看看唄,總歸是個經驗。」陳曉藝道。

「……」

胡君低著頭,心不在焉,半天才道:「我就一直在想白奮鬥最後那場戲,感覺太好了,那麼強烈卻全收在裡頭,怎麼找著的呢?」

頓了頓,又道:「沖這人我也得去瞧瞧。」

……

《小保姆》過後,關於《衚衕人家》的討論達到一個井噴程度。

報社的交流版塊早就裝不下了,編輯每天的頭等大事,就是從無數信件、電話的、親自上門的、轉達的意見中,選取有價值的觀點。

「之前有位老先生說,該劇膚淺,無內涵。我想您大概錯了,我分明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情感力量,直擊人心。到目前為止,這是最令人回味的兩集。」

「說《衚衕人家》反映社會問題表面化的可以閉嘴了!

暫住證頒布兩年,除了該劇,沒有任何一部文藝作品展現過這個東西。而且我早就想說,每到查證的時候就搞的雞飛狗跳,我在路上都被堵過好幾回。

不否認,暫住證有維護治安的作用,但也傷及了不少無辜。尤其是治安隊,凶神惡煞,執法方式十分不可取。」

「沒有人還認為小薇是個騙子,雖然她確實是個騙子。

該劇最難能可貴的,就是對新生事物敏銳的洞察力和那份溫暖的關懷。盲流不都是壞人,很多是生活所迫,但編劇也沒有『一廂情願』的做好人,違法就是違法,要受到懲罰。」

「在藝術性上達到了新高度,這是講人性的故事,而非以前的政治性和集體性。」

「何賽菲太美了!洗完澡出場那一幕,哼著歌,散著頭髮,我想這才是她最真實的樣子吧。」

「編劇用一種浪漫主義的手法,講了一個嚴肅的社會問題和傷感的失戀故事。白奮鬥演的真好,他搓臉的時候,我都驚呆了!」

「小薇說的經歷是真是假?我身邊的朋友都快打起來了。」

「小薇到底叫什麼啊?是不是叫沈桃紅?」

在沒有對狗血套路司空見慣的八十年代,小保姆就是大殺器。

它直接挑戰了人們對看劇的認知,原來影視作品中的情感可以這麼微妙,這麼細膩,這麼唏噓回味。

不再是傳統的羞羞答答,不再是革命烈士的捨己為國,不再是一板一眼看著都費勁的談戀愛,也不再是天崩地裂死去活來,或對壓抑著的性的釋放。

開播十四集後,《衚衕人家》終於到了一個高峰,真正的街頭巷尾,全城熱議。

那些批評的老幹部、老同志,依舊秉承觀點,絕不退讓,但反響極度削弱。通過一段時間的鋪墊,所有人都明白了,這是一部怎樣的電視劇。

……

「哎,那不是陶蓓么?」

「呀真是,還有妮子呢!」

「走走進去看看。」

釵黛的大照片被無情忽視,劉貝和曹影成了新寵,幾個年輕姑娘進入伊蓮服飾,琳琅滿目。

「你好,請問陶蓓那件衣裳還有么?」

「有,這邊請。」

王柏琳引著過來,笑道:「我們現在有個優惠活動,只要消費滿100元,贈送特製短袖衫一件,就是這樣的。」

她刷拉開遮布,貼牆一大串,掛的滿滿登登全是短袖衫。

白色,胸前印著各種頭像,全是《衚衕人家》里的人物,漫畫風格。衣服質量還行,但限於印花成本,就比較粗糙。

幾個妹子看了卻眼睛放光,嘰嘰喳喳不停。

「你們不單賣么,我就想要這個。」

「啊?那我們湊一湊吧,挑哪個好?」

「白奮鬥啊,必須白奮鬥!」

「……」

抽空來視察的許非在裡頭看了會,笑道:「最近生意怎麼樣?」

「好,好的不得了。」

張桂琴樂呵呵的,「這月下來,起碼翻一倍。」

「那就行,你到月末先清清賬,再把我爸叫來,家裡存款都帶上。」

「出啥事了?」老媽一愣。

「掙錢,大錢!」

許非留下一張報紙,呆了會便離開,騎車來到大菊衚衕。

剛到衚衕口就發愁,又是烏央烏央一堆人。他下了車往裡擠,喊道:「麻煩讓一讓,讓一讓!」

人群緩慢的讓出一條道,有眼尖的突然嗷一嗓子,「喲,這不警察同志么?」

「哎,還真是啊!小劉同志,今天有戲么?」

「什麼小劉,沒看演員表么?許非,小保姆的編劇就是他!」

轟!

許老師心道不好,在人群騷動起來之前,拚命溜進大雜院。

衚衕是實景,老北京一看就門兒清。

不知道誰帶的頭,最初可能來看看,就像去飛龍谷尋找同福客棧一樣。結果發現,誒,正準備拍第二部呢!

好傢夥,每天都有一批人在此蹲點。許非把籌備組放在了雜院,正常工作都展開不了。

而此刻,他正跟陳彥民聊著,忽聽外面有人喊:

「許先生在這麼?」

「許先生在么?」

他出去,見兩個男子拜訪,疑惑道:「你們是?」

「哎喲,幸會幸會!沒想到您這麼年輕……我們看到您的廣告了,我是賣礦泉壺的,產品都帶來了,價錢好商量,但也別太狠嘿嘿。」

這哥們明顯第一次做生意,上來交待一半。

「贊助可以,但假冒偽劣商品我們可不接,得對觀眾負責。」

「那是那是,您看看這個礦泉壺,您把自來水倒進去,經過過濾和礦化,就會變成礦泉水,有益健康,延年益壽,絕無二家。」

「我們研究研究,你們留個電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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