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諸芳流散

彩電中心,全名中央彩色電視中心,修了近十年,後來央視把總部搬到了這裡。

如今尚未修建完全,在七樓的一個大廳內,《紅樓夢》劇組已經開始了散夥飯。台前幕後的演職人員,能來的都來了,中國電視劇製作中心的主任阮若琳以及戴臨風也都在場。

一百多人熱熱鬧鬧,擺了十幾張桌子,前面搭著舞台,鋪紅地毯,掛著橫幅、彩燈,彷彿又回到了圓明園的培訓班裡,那個最鼎盛的時候。

「這個肉好吃,你嘗嘗……」

張儷給陳小旭夾了一筷子肉,卻見她扭著腦袋指指點點,「你做什麼呢?」

「數人呢。」

陳小旭回過頭,「比那會兒少了二十六個,元春走了,迎春走了,可卿走了,香菱走了,柳湘蓮走了,晴雯也走了……」

「什麼走了走了的,不吉利!你應該說元春出國了,迎春上學呢,可卿也出國了,香菱生孩子,柳湘蓮伺候媳婦兒呢!」胡則紅道。

「哈哈!」

一桌人大笑,笑著笑著又安靜。

鄧潔見狀,忙起開幾瓶啤酒,道:「來來,別哭喪著臉,今天難得這麼多人相聚,喝點!都喝點!」

她挨個倒上酒,瞅瞅時間,「我說許老師怎麼還沒來呢,別是不來了。」

「可能有事吧,小半年沒見了,還怪想他的。」歐陽道。

「你想他拿好吃的吧?」袁枚(襲人)撇嘴。

「誰叫他狗大戶呢!喲,說曹操曹操到……」

歐陽蹭的站起身,喊道:「這呢,這呢!」

許非正站在門口張望,幾步奔過來,隨手拎過一凳子,「緊趕慢趕,車鏈子都讓我蹬出火星了,不好意思啊。」

「您為啥不打車啊,又不差那幾個錢。」胡則紅道。

「瞧你說的,許老師還用打車,肯定自己買車開呀。」袁枚道。

「誒,我看大超就挺好。」沈霖道。

一幫敗家娘們打趣兒,許非連連擺手,「行了行了,現在抓的嚴,我可不敢開。」

「少說廢話,來晚了得罰酒,給他倒上!」

鄧潔一擺手,歐陽咔咔又起開幾瓶,一張胖臉賊么兮兮的,「許老師海量,這杯太小了……」

他踅摸一圈,「得拿這個喝!」

遂排出三隻大碗。

哎呀,排這個字用的太講究!既表示自己是規矩人,又對短衣幫的嘲笑表現出若無其事,活畫了孔乙己……啊呸!

「就你捉弄人,這是盛湯的碗!」陳小旭道。

「太大了,換杯子喝吧。」張儷道。

「沒事兒,也就一瓶多。」

許非自己倒滿,咣咣連干三碗,臉不紅氣不喘。眾人鼓掌叫好,氣氛瞬間活躍。

他年紀雖小,在朋友圈裡卻承擔著精神領袖的作用,有什麼煩惱,什麼聚會活動,第一個想到的準保是他。

「最近忙什麼呢,半年都沒見人?」

「幫京台排春節晚會,真的沒空。」

「喲,都混到這份上了,怎麼不請我們去?」

「你們央視的,京台幹嘛請啊,咱們現在是階級敵人懂不?」

胡扯了一會,許非才得空看看全場,問:「你們敬酒了么?」

「還沒呢。」

「那我先去了啊,早敬早完事。」

許非端著一杯酒,走到領導那桌。

「戴老!」

「哎,小許!」

戴臨風樂了,特給面子的站起身,「聽說現在乾的不錯,還想跟我們打擂台。」

「什麼打擂台?」阮若琳疑惑。

「京台今年不也搞春晚么,這小子,策劃人之一。」

嚯!

阮若琳等人非常驚訝,年輕輕的就能參與一台春晚,還是策劃,說明很受重視啊。

戴臨風則一臉欣慰,當初把這小子弄到藝術中心,這步走對了,你看看,不到一年就混的風生水起。

「在那邊好好乾,以後常聯繫,人散心不散,還是紅樓一家人。」

「一定一定。」

他敬完酒回去,旁人一瞧也開始敬,隨後大部隊跟上。

領導歲數都挺大了,所謂喝酒就意思意思,只是想說幾句私密話。畢竟拍攝期間,這幾位可是全程關注,參與度極高。

那邊,許非跟小夥伴們繼續閑聊。

「聽說你跟吳小東出去租房子了?」

「嗯,他上學,平時就我一人住。」

沈霖提起房子就發愁,「本來說租半年,這才沒幾天房東就要攆人了,我明天還得把他叫回來搬家。」

「那你們沒簽合,呃,沒寫個字據啥的么?」

「沒想到這事,其實寫了也沒用,人家都是本地人,我們外地人租房子,怎麼也犟不過。」

「……」

許非感慨,吳小東拍完戲就去上學,沈霖在京城陪了兩年,始終沒地方住,來來回回的搬家。她一直沒找著正式單位,最後失業,便去粵省那邊發展。

不過倆人關係沒斷,戀愛長跑了十來年,三十五六歲才領證。

「這樣,你再找一找,實在找不著就搬到我那兒去。我那兒離中戲還近,小東也方便。」

「這……」

沈霖有點心動,又不好意思,「我,我先看看吧。」

「那你們呢,都想留下?」他又問。

「誰不想留下呢?以前窩在一個小地方,以為那就是天,現在出來了,見識到了,誰還想回去?」

離別在即,鄧潔也變得異常感性,嘆道:「不過我得回家看看,一年多沒回去了,然後,然後可能再回來吧。」

「嗯,有什麼麻煩儘管找我,能幫的一定幫。」

許老師義薄雲天,又道:「其實你們可以回家呆一段,等電視劇播出之後,借著那個影響力,再來京找找機會,肯定有單位要。」

「要是要,戶口不一定能轉過來。你戶口過來了么?」歐陽問。

「還沒有,不過應該快了。」

「那你就好了,抽身的早,我們就跟被拋棄了似的,一下子沒方向了。」歐陽搖頭。

八十年代不像後世,人都得跟著單位走,沒有單位,孤身在京城混,要麼是做買賣的,要麼是盲流。

胡扯閑聊了半天,都喝酒,情緒也上了頭。

不再按桌坐著,三三兩兩相熟的,有故事的,有過節的,湊在一塊私聊。

許非猶豫片刻,還是拎著凳子湊過去,「讓個座兒!」

他想往中間擠,結果張儷把陳小旭一抱,小旭一挪,在旁邊空出點地方。

「你們啥打算?」

他搭在邊上問。

「我準備回家,然後拍《家春秋》,剛好在巴蜀開機,我還離得近。」

「那太好了,我也先回家,到時候直接去找你。」

「家春秋?」

許非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麼一茬,「《家春秋》好歹也是名著,有譜沒譜啊就敢接?你倆啥角色?」

「我是梅表姐,她是鳴鳳。」

陳小旭哼道,「有沒有譜的總得試試,免的老被人說不會演戲。」

「聽聽,這就叫小孩話。你們剛拍完《紅樓夢》,角色還走沒出來,又立馬拍另一部戲。你們有那時間抽離情緒,揣摩人物么?真要試,起碼也得休息一段,調整好了再說。」

「也不全是這樣,不繼續拍戲的話,真不知道幹什麼呢,這是我們一起決定的。」張儷道。

「不用想幹什麼,你們現在就是休息,或者撒著歡的玩,把情緒剝離出來最要緊……哎,合同簽了么?」

「剛簽了。」

服了!

許非腦袋疼,好歹商量商量啊!

倆姑娘瞧他的樣子很奇怪,什麼把情緒剝離出來,有這麼重要麼?

「行,拍吧,不自己親身感受,別人再怎麼說也是耳旁風。」

他嘆了口氣,道:「你們不都想當演員么?這次就好好體驗體驗,自己的資質悟性,還有非《紅樓夢》劇組是什麼水準。」

「……」

許老師苦口婆心,二人繼續呆萌,像極了倆敗家媳婦兒。

散夥飯持續了很久。

很晚很晚的時候,戴臨風忽然顫巍巍的走上台,也喝了點酒,慢吞吞不太利索,底下逐漸安靜下來。

老頭望著台下,一時竟張不了口,掏出手絹擦了擦眼鏡,復又戴上。

「82年籌備《紅樓夢》的時候,我就是厚臉皮,非得要拍。當時有個專家跟我講那《紅樓夢》也是隨便動的啊?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能改。

我一聽壞了,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能改,那我還非得試一試。我就不信,中國拍不出自己的名著,拍不出自己的《紅樓夢》。

後來就慢慢籌備,阮若琳,王扶霖導演,任大惠主任,李堯宗,周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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