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大爭之世 第606章 李氏朝鮮 三

1270年,3月25日,高麗,黃州,長命鎮。

「噫!」

玄元烈看著遠處的長命鎮,感覺到陌生和驚訝,怎麼會變成這樣子的?

玄元烈是高麗大將,以東南方的安岳城為老巢,控制了大同江南岸一大片沃土,手下有數千兵員,屬於高麗親元派中的實力派。數日前,他接到長命鎮被「海寇」入侵的消息,勃然大怒,立刻點兵趕往長命鎮剿匪。結果到了之後發現情況不太對,這哪是海寇啊?

長命鎮本身依山傍水而建,西、北兩面都是河流,東、南則是高麗半島上極為常見的山嶺,只在東南一角有山口平地通向外界。現在這個山口兩側就多出了兩個新建的軍營,看上去是堆土結欄匆匆修成,但營中軍帳錯落有致,旌旗招展,內外士兵進退有度,顯然不是一般寇匪之所作為。

玄元烈能看到他們,他們自然也就能看到這幫高麗軍,早早的就開始準備起來。如今營牆之上有零散士兵就位警戒,還有一些人出營列陣,陣形簡單而整齊,看著有強軍氣象。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騎兵在營地和後方的鎮子之間不斷來往,傳遞著情報。

「齊?」玄元烈用力往營中掛著的大旗上望去,辨認出了上面的字,又在記憶中翻找了起來,「齊……可是清塞的齊伯羽?不對,他不可能從山溝里突然跑到我這兒來,更不會有這般軍旅。那還有誰?等等,齊,尚青色,難道是益都李家?」

他震驚起來,齊國可是中原強藩,怎麼會跑高麗這窮鄉僻壤來的?

慎重地思索了一會兒後,他叫來一名部下,問道:「金永,聽說你的漢話說得不錯?」

這個金永是他手下一名將領,據說家中詩書傳家,對學問很有研究,也會說漢話。以前也就吹吹牛沒見過真章,現在該用上了。

金永遲疑了一下,答道:「屬下確實粗通……」

玄元烈一擺手,道:「那你就帶幾個人往前面去,去問問他們到底是什麼來頭!」

金永感覺一個頭兩個大,但這時候又沒法推脫,只能硬著頭皮去了。

他們打著白旗,戰戰兢兢地向山口營地接近過去。營中的齊軍注意到他們,派了幾名騎兵出營迎了過去。

不久後,雙方相遇,齊軍騎兵劈頭蓋臉就喝問道:「呔,來者何人?」

金永笑著迎上去,說道:「在下金永,在安岳玄將軍帳下做事……呃,諸位不知從何而來?這長命鎮可是玄將軍治下土地,諸位過來做客,總得來跟玄將軍打個招呼吧。」

他說的漢話口音很重,齊軍好不容易才聽了明白,然後就說道:「那好,你是過來投誠的?那就跟我們回帳中見將軍吧。」

金永傻了眼:「怎麼就投降了?你們到底是誰,莫名其妙來了我們高麗,什麼話都不說,反而要我們投降?」

齊軍一愣,正了正衣冠,然後洪亮地說道:「我等乃是齊國公親領東征軍艮山營所部,爾高麗人常年被韃虜欺凌,我軍千里迢迢跨海而來,正是為了救民於水火的!若你那什麼將軍是高麗人,為高麗著想,自然該棄暗投明,追隨齊國公盪清宵小才是!」

金永大張著嘴愣了,這番話信息量太大,好一會兒才消化過來。沒錯,這些人果然是海外來的齊軍,而且野心居然這麼大,竟想著跟元軍爭搶高麗!

他一時說不出話來,也沒什麼話好說了,難道憑他這嘴皮子還能把齊軍說退不成?於是他也不廢話了,當即就向後撤去,給玄元烈報告了此事。

玄元烈聽後氣極反笑:「還真是那姓李的?倒想的真是妙啊,居然想一句話就讓我投降?還真以為自己是個國公就厲害了,當年要不是東海軍幫忙,他早就被朝廷大軍剿滅了,哪裡會有如今的局面?不過一條看門狗而已,還想咬人……可笑!」

他立刻一揮手,道:「他要是老實呆在山東,我自然敵不過他,可他竟膽敢跑到我高麗來鬧事,哪還容得住他撒野?就這樣,全軍發進,去把那兩個寨子給拔了!」

命令很快傳遞下去,他帶來的近千部屬結束了坐地休整狀態,向西方山口進軍過去。陸續得知對方是跨海而來的中原軍隊後,這些高麗軍人有些緊張,但也沒太多的恐懼。高麗多山,也多山城,高麗軍攻伐山城的經驗自然也就豐富,而以他們的經驗來看,這兩個寨子規模都不大,寨牆也不高,想拿下來並不困難。

玄元烈把部下三七分成兩隊,準備以人少的那隊去牽制山口北側的齊軍營地,再以人多的那隊去把南側的那個營地拿下,最後匯合端掉剩下的。

這個計畫無懈可擊,士兵們先是以鬆散隊形快速行軍,然後又排成密集的方陣。軍官們不斷吆喝著,許諾戰勝後的賞賜,提振士氣,士兵們也漸漸亢奮起來。眼看著營寨就在一兩里之外了,低矮的營牆清晰可見,對面的齊軍似乎也沒穿多少盔甲,只要再走上一陣子,衝上前去,用手中的刀槍向他們刺去,就能取得勝利,可是……

「轟!」

一道火光白煙從南邊的營牆上升起,緊接著就是一聲巨響傳來,與此同時一枚炮彈撞入高麗軍陣之中,犁出了一道血痕。

玄元烈久居高麗閉塞之地,雖能知道外面的一些政局變化,但對細節處的軍事變革懵懵懂懂。雖然也有些「火器犀利」的傳聞傳入他的耳中,但描述得神乎其神,反倒不可置信。因此現在他一開始見軍陣大亂,還不明所以,直到親眼見到被炮彈打斷的肢體才驚恐起來。

「難道,那傳說中的火炮真有如此強大?」

可不待他做出什麼反應,營中的齊軍看到首發命中,就把其它火炮也跟著打響了起來。一時間,炮聲在戰場上連綿不絕,炮彈一發接一發地落入密集的高麗軍陣,一如當年泰山之戰時的情形……不,這些高麗軍遠不如當時的蒙軍那般訓練有素,齊軍也沒有像當初的東海軍那般特意放水,在全力炮擊之下,沒多久整個軍陣就轟然崩塌了!

「這……」玄元烈目瞪口呆。他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了,還從未見過這樣的情況,如今連一里地都沒進就被打潰了,這還怎麼打?

但他畢竟是老將,雖不知道怎麼贏,但還知道怎麼輸——勝敗乃兵家常事,即便是名將打輸了也正常,而如何在戰敗之後儘可能收攏兵力、有序撤退,也是兵法中的要義。玄元烈便深諳此道,帶著自己的親兵帶著大旗首先向東快速撤了一段距離,然後又搖旗擊鼓,將潰兵聚攏起來,每聚一隊便讓他們繼續向後撤回去。

如此這般,有了主心骨,潰退的趨勢便止住,重新匯聚了起來。

玄元烈把整隊的任務交給手下軍將,自己看向西邊的齊軍營寨,心有餘悸。

「還得再調兵過來……不,就算再來三倍,又該怎麼攻過去?……咦?」

沒待他想出什麼策略,齊軍反而主動動起來了。兩側營地中各出了一支約莫百人的隊伍,裡面夾雜了一些大車,還有另一支數百人的隊伍自山口之中行軍過來,裡面有大約百名騎兵。三支隊伍匯合後,便排成一大道整齊的橫陣,向高麗軍逼近過來。

玄元烈慎重起來,齊軍的人數已經與自己帶來的這些兵沒差多少了,而己方剛潰了一場匆匆召集起來,即便對方沒什麼別的手段,自己也是敗多勝少。按正理來說,此時應當避敵鋒芒,暫且退避保存實力才對,可這時他反倒起了別的心思。

「這個陣型太怪,廣度有餘厚度不足,必然有異。之前攻寨時不察就被陰害了,倘若今天不探探這個軍陣就退,下次遇到了不還是措手不及?」

他一咬牙,便招呼部下加緊整隊,重整成左中右三部,準備應戰逐漸逼近的齊軍。

「都把弓拿出來,檢查箭囊!」

隊伍之中,軍官們嘶喊著,命令弓箭手們準備作戰。

高麗國有不少擅長制弓箭的匠人,民間也多獵戶,軍隊之中的弓箭手很充沛。之前他們還沒發揮作用就被火炮擊潰,但現在面對一點點接近的步兵,他們又找回了一些過去的感覺,走到方陣前排開始取箭試弓,準備給來敵迎頭痛擊——對面的齊軍步兵似乎並未披甲,正是弓箭手最喜歡的目標。

玄元烈緊張地看著齊軍,想看看他們到底會有什麼手段。

現在齊軍的陣列已經清晰了很多,大橫陣從左到右大致分了六段,每段都是百人左右,列成單薄的三行陣,間隙之中還有馬拉著車不知道運了些什麼。陣後有騎兵壓陣,齊軍將領就在騎兵護衛之中進行指揮,現在大旗旁邊就有人有節奏地敲著鼓,指揮隊伍前進。

看著齊軍一點點接近過來,玄元烈的心情緊張而期待。這樣的隊形單薄,只要覆蓋上幾輪羽箭,再乘機近戰,便可取得勝利。

他內心不禁呼喊道:近一點,再近一點……

可是,齊軍將將行進到一箭射程外,鼓聲就驟然停歇,隊列齊刷刷停了下來。這讓高麗軍很是尷尬,不知是進是退,玄元烈心情下沉,只得繼續看下去。

然後,齊軍隊列間隙之中的馬匹被人接下,撤到了後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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