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工業時代 第542章 授時

1266年,10月27日,廣東南部海域。

「修正航向角,南偏西67度20分;航行里程,12.450海里。」

巡航艦「暴雨」號的艦橋內部,實習軍官石爾茂讀出了儀器上的記錄數據,另一名實習軍官趙啟明將它們記錄了下來。他們先是把數值記錄在本子上,然後兩人各自趴到了桌子上,拿出尺筆,在各自的坐標紙上記錄下這段航程。

雖說現代艦船已經有了一定的測量位置的手段,但這樣的記錄仍然是必要的,因為真當你迷航的時候,任何一點有助於確定位置的信息都是極為寶貴的。

「咚——咚——」

兩人剛放下筆,就有一陣低沉的鐘聲從窗外傳來。他們立刻緊張地抬起頭來,望向了房間正中的三座鐘表,上面的指針正齊刷刷地指在10:55的位置上。

這三座鐘表本體並不算大,但卻安裝在三個龐大的行星軌道式的萬向架上,萬向架又通過幾根皮帶固定在天花板和地板上,實際上處於一個懸掛的狀態。船身隨著海浪不斷產生搖擺,鐘錶看上去也在萬向架中不斷「擺動」著,實際上卻處於一個相對穩定的狀態,有助於保持走時的精確,使得艦船在海上可以定位自己的經度——呃,雖說如此,但實際上這三台鐘表的精確度仍然不能讓人滿意,達不到航海鐘的水平。

歷史上,人類進入大航海時代之後,一個難題是與風浪搏鬥,一個難題是在長期漂泊中保持船員的健康,還有一個難題就是在茫茫大海上確定自己的位置了。其中,通過觀察太陽和星辰的角度,可以確定自己在地球上的緯度;但是,想確定經度,就非常困難了,因為地球24小時就會自轉一次,是很難找出一個固定的參照物來定位的。但解決問題的關鍵同樣就落在地球的自轉上——因為有自轉,所以有了日升日落晝夜變化,所以不同地方日升日落的時間會有不同,也就是產生了所謂的「時區」。因此,通過比較當地時間和一個已知經度地點時間的差異,就能計算出自己所處的經度來。

但問題又來了,如何知道另一個地點的時間呢?很簡單,只要出發的時候帶一台鐘表就行了。當你行進了幾萬里的距離來到一個異國他鄉,在這個地方,正午太陽走到頭頂上的時候,你的表顯示的時間仍然是上午六點,那麼你就能計算出來,此地與你的家鄉差了六個時區,也就是90度的經度。再加上六分儀測量出來的緯度,你便可以精確地知道自己的位置了。

但是說起來簡單的事情做起來卻不簡單,海船如此顛簸,你如何保證行走了幾個月之後,鐘錶仍然能保持以前的精度不產生誤差?歷史上,有很長一段時間海船都不能確定經度,只能確定緯度,航海時都是大致行駛到某個位置,再一路向東或向西找到目的地,費時費力又不安全。最後,是英國鐘錶匠約翰·哈里森用了四十年時間,以發條驅動的懷錶為基礎,發明了平衡圓擺、雙金屬溫度補償片、蚱蜢式擒縱機構、滾珠軸承等一系列保證精度的新結構,並且把加工工藝做到了極致,才生產出了每月誤差不超過五秒的超精密航海鍾。也成為了幫助英國帆船縱橫四海、建立日不落帝國的重要助力。

東海人以航海立國,對這樣的利器自然也是極為渴求的。二百個股東裡面雖然一個真正會製表的也沒有,但還是有幾個喜歡研究機械錶的趙括的,再加上東海號里的航海書籍里有介紹航海鍾結構,因此也摸索著做了起來。自從他們把鐘錶介紹到南宋,就有意無意地公開一些鐘錶和機械原理,專利費也不要了,鼓勵民間手藝人投身鐘錶製造業。這行當一不需要什麼先進合金材料,二不需要高精尖的機床,就是個講究精細的手藝活,而江南又很有一些手藝高超到嚇死人的首飾匠人,所以是有希望彎道超車的。

事實上,在高額利潤的刺激下,臨安一帶的藝人們確實迅速山寨了一些不錯的鐘錶出來,有些甚至比商社自產的還要好。但是,即使是手藝活,也是需要積累的。各部件雖然都是手工打造的,但是如何把它打造到極致、使用什麼工具輔助,都是需要經年累月的摸索才能做得透徹的。而且,各齒輪、傳動機構等等部件的設計及製造,也是需要有一定的機械、力學和數學知識才能做好的,不是一幫只有手上功夫的文盲工匠能做的。

所以,他們可以很好地山寨一些結構簡明、外殼雕龍畫鳳裝金飾銀的鐘錶出來,擺在富貴人家裡鎮宅是完全夠用了,但用於航海始終還是差了點……不,差了一大截。

最後,還是商社親自出手,在京東商城設立了一個專業的鐘錶作坊,工業部派人來做專業的機械設計,並且運來了精密的手工小型機床和各式精良的工具,工程師設計各零件的規格尺寸,讓本地匠人將其打造出來,再組裝到一起。如此,經過幾年的努力,終於……還是沒有做出堪用的航海鍾出來,只有一些模樣到了,誤差卻高達每日五至十秒的次品。

這級別的誤差作為民用鐘錶來說其實相當不錯了,但在海上還是不夠用,基本走一個月就有一度的誤差了……呃,其實勉強也能用了,總比沒有好。本來海洋部準備再等等,等有精度更好的版本再正式裝備,但是去年發生了烈焰級「開石」號及多艘運輸船失事的事故,他們痛定思痛,決定即使湊合,也先把鐘上船,先把相關的體系培養出來再說。

雖說誤差大,但也有變通的辦法。艦隊中的旗艦會配備精確的計時裝置,也就是當年股東們帶來的那些,每天每隔一段時間,旗艦會發出信號向外授時,各艦根據信號校正自己船上的時間。如此一來即使遇到事故失散,裝備了自製鐘錶的船在短時間內仍然能有足夠的精度進行定位,足以藉此導航前往集結點。

現在是10:55,旗艦發出了第一聲預備信號。按規定,在10:59還會有第二聲預備,再之後就是正式的授時了。石爾茂和趙啟明站了起來,走到鍾邊上,盯著它們的盤面。實際上兩個小時前剛校過,雖說這些鍾精度不達標,但也不至於在兩個小時內就產生明顯的誤差,這只是例行公事的檢查罷了。

「準備好了沒?」

正當他們盯著盤面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了大副周宏中尉的洪亮嗓音,讓他們不禁打了個激靈。

周宏比他倆大不了幾歲,也是黃島海事學院的前輩,不過這已經是他第三次遠洋了,在整個海軍里也是老資歷,他們可不敢造次。

兩人立刻立正行禮道:「已經準備就緒,正在等待信號!」

周宏走了過來,拿起鐘錶架子附近的一份記錄看了起來,見上面密密麻麻都記錄好了批次、時間、校準對象和簽名,無一遺漏,便點點頭說道:「很好。即使沒什麼誤差,你們也不要鬆懈,定時按授時信號校準。船要是迷了航,可全靠這些東西定位了!不管別的船一天校幾次,我們的船可是每次都校的,朱艦長可是最看重這個了!」

暴雨號的艦長朱涇少校可是東海海軍中的傳奇人物。當年遠洋艦隊第一次下西洋的時候,他便作為星火級霜降號的艦長隨行,結果在返程時遭遇風暴,與艦隊失散,流落到了瓊州臨高縣。海洋部本以為他們已經為國捐軀了,於是返回本土後給他連升兩級,追授為了少校。結果沒想到,朱涇帶領霜降號的船員們在臨高縣艱苦奮鬥,不但站穩了腳跟,建立了一個據點,甚至還設法搞到了一批船隻,航行到了廣東寶安鎮,與第二次遠洋艦隊在這裡派駐的留守人員取得了聯繫,最終成功得以返回了本土,甚至還把當年的相當一部分貨物帶了回去。呃,這下子可就全國轟動了,上上下下表彰不說,還寫成了戲文,朱涇等人也證明了自己確實配得上這連升兩級的軍銜,算是功成名就了。

本來這樣的傳奇人物應該作為活英雄養在本土發揮宣傳價值,不過朱涇似乎閑不住,堅決請求再度出海,於是韓松就讓他做了這艘烈焰二型(800t級)暴雨號的艦長,還配了一批優秀的見習軍官和水手,編入第二艦隊,作為暴雨-冰封這一雙艦分隊的領隊南下執行任務。可想而知,朱涇作為遭遇過一次海難的人,自然對各項安全工作和導航技術抓得極為嚴格,就拿這授時來說,是必須每次都重新校準,要比其他船上一天校準一次的規矩頻繁多了。

兩人不敢怠慢,立刻行禮稱是,然後分工動作了起來。

石爾茂走到二號鍾前,將旋鈕撥到了空位上,又將指針轉到了11:00:00整,放在那邊待命了起來。船上之所以配備三台鐘,除了增加冗餘防止故障,也是出於一台調整時另兩台可以繼續工作的考慮。

而趙啟明則走到了一旁,擺弄起了另一台儀器。呃,這台儀器看上去沒什麼起眼的,不過就是一個儀錶盤上有一個指針而已,還有幾根電線沿著牆角連到了後面的桅杆上。他擺弄完了之後就讓了開來,讓石爾茂可以清晰地看到指針。

不久後,時間來到了10:59,窗外也適時傳來了鐘聲。石爾茂咽了一下口水,把手抬了起來往衣服上蹭了蹭,又放回了旋鈕上,眼睛不去看旁邊的鐘錶,而是死死盯著那個指針,以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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