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漆黑的過道里,多蒂踮著腳尖,悄悄朝原來哈羅德住過的房間對面那個房間走去。凱的婚禮剛過去兩天,她就做了凱以前做過的事,這讓她有種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令人畏懼,好像大家都中了蠱一樣,腦子裡滿是對身為女人的奇怪想法,就像是月球吸引著潮水一般。在鑰匙插進鎖孔的那一刻,各種古怪的不相干的想法潮水般湧上腦海。她發現自己是第一次獨自和一個男人待在一起。今晚是仲夏夜,正是姑娘們獻寶以求豐收的時候,她還是從莎士比亞的《仲夏夜之夢》中知道這個說法的。教她們英國文學的老師特別喜歡人類學方面的內容,曾經讓她們了解過古老的生殖習俗。那時她知道了,時至今日,歐洲的農民還會點燃篝火,祭祀五穀女神,然後一起躺在田野之中。燈亮的時候,多蒂還在想,大學可真是個給人豐富經歷的地方。她感覺很有意思。這些想法只能說給母親聽。在這即將失去貞操的時刻,如果把這話說給男人,那他一定認為你傻得冒泡。假如她對女友們說,她想跟那個魅力無限但是又很不幸的迪克在這種時刻做一次長談,那她們一定會笑話她。

但是女友們永遠也不會相信、永永遠遠也不會相信,多蒂·倫弗魯會來到這裡,會來到這個有股烤肉味道的閣樓房間,和一個毫不隱瞞自己的企圖、酗酒,而且明顯並不愛她的男人待在一起。當她自然地做著這件事時,連她自己都無法相信自己。此刻,她很想說說話。以前看牙的時候,她總是要跟牙醫談論時事,以便讓他慢點啟動鑽頭。多蒂忽然想到,好奇怪的比喻啊!不知女友們聽到會怎麼想。

然而這一刻來臨的時候,根本不是女友們和母親所想像的那樣。屋子裡一點也不髒亂,雖然迪克喝了點酒,但他溫柔體貼。他慢慢地褪下她的衣服,好像是在幫助她脫下戶外的大衣。他拿過她的帽子和皮草,放在衣櫃里,然後彎下腰,臉上帶著滑稽而專註的神情,皺著眉,開始解她的裙子,就好像是爸爸在母親去參加晚宴前為她掛上外套的掛鉤。他解下裙子,看一眼商標,又看一眼多蒂,好像是要做一番比較,然後拿著衣服穩穩地走向衣櫃,掛在了木頭衣架上。接下來,他每脫下一件衣服都要皺著眉看一看商標,疊好,然後庄重地放在椅子上。裙子脫下後,有一瞬間,多蒂感到有點暈眩,但是,他讓她穿著她的襯裙,就像醫生們在醫院裡所做的那樣。

他又脫下她的鞋和襪子,解下她的胸罩和腹帶,然後脫下她的內褲,最後,他躲過她的頭費事地脫下了她的襯裙,這樣就不會弄亂她的髮型。於是,多蒂就赤裸著身子,靜靜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只剩下手腕上的珍珠。也許是因為去醫院裡看醫生的次數多了,或者是因為迪克那超然冷靜的神情,就像學藝術的學生正看著模特一樣,多蒂感到很鎮靜。在解衣的過程中,他一次也沒有觸碰她,只是偶爾不小心滑過她的皮膚。這時,他輕輕地握了握多蒂豐滿的雙乳,讓她放鬆。他的語氣和佩里醫生給她治療痛經時的語氣一模一樣。

他遞給她一本畫冊,然後進了衛生間。多蒂坐在椅子上,盡量不去聽裡邊的響動。她把書放在膝蓋上,開始仔細打量這個房間。房間常常可以反映一個人的性格。這間屋子有一個天窗,還有個朝南的大窗戶。作為一個男人的住所,這裡出奇地乾淨。有一個畫板,上面不知畫著什麼,多蒂真想看看。還有個類似燙衣板一樣的長條桌,粗布窗帘,單人床上的床單也是粗布的。衣柜上有個相框,照片里的女人白膚金髮,留著嚴肅的短髮,頗為動人。那一定是迪克的妻子「貝蒂」吧。牆上釘著一張照片,看起來還是那個女人,只是身著泳裝,還有幾張裸體素描。多蒂鬱悶地想,這恐怕也是貝蒂。她一直不讓自己涉及愛情和感情,因為她知道迪克不喜歡這樣。儘管心怦怦直跳,但她反覆告誡自己,這只不過是肉體的吸引而已。可是此刻,在這個無法退縮的時刻,她竟然心緒煩亂,有點嫉妒。更糟的是,她覺得迪克有點——嗯,有點特別。她打開膝蓋上的畫冊,發現裡面有更多裸體畫像,簽名的都是些她從未聽說過的當代畫家。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還好,迪克回來了。

他穿著一條白色的短褲,手裡拿著一條印有旅館名字的浴巾。他讓旅館的名字朝下把浴巾鋪在床上,然後從她手裡拿過畫冊,放在桌上。接著,他讓多蒂躺在浴巾上,用溫和的語氣告訴她盡量放鬆。他的手放在她的臀上,面帶笑容看著她。多蒂盡量讓自己呼吸自然,心裡不斷提醒自己,她的身材很棒,同時往臉上擠出一絲慘淡的微笑。「寶貝,如果你不想要,那麼什麼也不會發生。」他的語氣稍微加重,這讓多蒂明白,自己看上去肯定是神情驚慌、滿臉的疑慮。「我知道,迪克。」她用感激的語氣無力地說道,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想抽煙嗎?」多蒂搖搖頭,煙掉回了枕頭上。「好。」在他轉身去關燈的時候,她忽然感到「那裡」有一陣衝動。在義大利餐館,他用深沉憂鬱的雙眼盯著她,對她說:「想跟我回家嗎?」那個時候,她就是這種感覺。現在他轉過身,又看向她,一隻手抓著落地燈。她感到兩腿之間如火燒一般,於是睜大驚訝的雙眼。她吞了口唾沫,想要他給個答案。作為回答,他關掉燈,然後在黑暗中脫掉短褲,向她走來。

屋子裡寂靜無聲,幾分鐘過去了。透過天窗,多蒂可以看到天上的月亮。她躺在那裡,迪克仍然伏在她的身上,她懷疑是不是迪克出什麼毛病了,這也許都是她造成的。他的臉朝著另外一側,多蒂看不到,他的胸膛擠壓著她的雙乳,使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兩人的身體都是濕漉漉的,他身上的冷汗順著她的臉流了下來,打濕了她的頭髮,在她的兩乳間形成了一道小溪。她的嘴唇上有股咸澀的味道,讓她想起了眼淚。她為剛才的快感感到羞愧。很明顯,作為一個夥伴,他沒有發現她的滿足,否則他會說點什麼。也許女人不該動。是不是她的喊叫聲把事情搞糟了?或者是她最後犯了什麼錯?她希望書本上能說得清楚點。以前,凱和海倫娜曾經在一家二手書店買到過一本書,是克拉伏特·艾賓 寫的,給大家讀過書里的內容,大多描述的是像男人和母雞亂搞這樣的骯髒事情,不過書里也沒說清究竟是怎麼做的。那個相框里的金髮女人讓她嫉妒,也許迪克此刻正拿她們兩個互相比較呢。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聞到他呼出的酒臭味。床上也有一股奇怪的刺鼻氣味,她很擔心這是自己身上的氣味。

她忽然想到他是不是睡著了。她輕輕地動了幾下,想要抽出自己的身體。他們濕黏的身體貼在一起,發出吮吸般的聲音。她想推開他,但是推不動,這時才知道他是真的睡著了。也許他累了。她寬慰自己。他都有黑眼圈了。但是在她心裡,她知道,他不應該就這樣像一噸磚頭一樣壓在她的身上。這也充分證明他心裡根本沒有她。明天早晨,當他醒來發現她已經離開時,說不定會很高興呢!甚至他也許都記不得是誰跟他在一起了。她不知道他見她之前喝了多少酒。她擔心的是他會轉眼忘掉剛才所發生的事情。她明白,挽救她的尊嚴的唯一辦法就是穿好衣服,悄悄溜走。但是她必須在這黑乎乎的走廊里找到衛生間。迪克開始打鼾了。這時,她忽然有了最壞的想法。他是不是射在她體內了?或者是不是安全套破了?她聽說過橡膠套破損的事情,只需要一滴,女人就可能受孕。多蒂下了決心,於是奮力掙脫出來。這時,迪克在月光下抬起頭,好像不認識似的盯著她。多蒂悲慘地想道,看來都是真的,他只管自己睡覺,把我都給忘了。她想下床。

迪克揉著眼睛坐了起來。「哦,是你啊,波士頓姑娘。」他迷迷糊糊地說著,伸出一隻手摟住了她的腰。「對不起,我睡著了。」他起身打開了落地燈。多蒂急忙用床單遮住身子,轉過頭去。她仍然很害羞,害怕看見他的裸體。她冷靜地說:「迪克,我得回去了。」同時瞄了一眼椅子上的衣服。「非得回嗎?」他用嘲弄似的口吻問道。她可以想像到他淡紅色的眉毛上挑的樣子。她快速而堅定地說道:「不必麻煩你穿衣服送我下樓了。」她低著頭,看著他健壯的兩腳。他彎下腰,拿起短褲。她看著他的雙腳套上短褲。然後,她慢慢抬起頭,遇到了他探詢的目光。「怎麼了,波士頓姑娘?」他溫和地問道,「女孩子頭一晚不回家的。你疼得厲害嗎?」多蒂搖了搖頭。「你流血了嗎?」他繼續問道,「來吧,讓我看看。」他連著被單一起抱起她,放在床上。浴巾上有一小片血跡。「淡藍色的,」他說,「但是量很少。貝蒂的血流得像豬一樣多。」多蒂沒有吭聲。「波士頓姑娘,有什麼話就說出來。」他直率地說,用大拇指指一指相框,「是不是她惹你不開心了?」多蒂勇敢地搖了搖頭。有一件事她一定要說。「迪克,」她害羞地閉上眼睛,「你說我是不是該拿個灌洗器?」「灌洗器?」他疑惑地重複了一次。「為什麼?幹什麼用?」「嗯,萬一……你知道的……避孕。」多蒂喃喃地說。迪克盯著她,忽然放聲大笑。他跌坐在椅子上,頭向後探出椅背。「我的寶貝姑娘,」他說,「我用的是最古老的避孕方法。羅馬人稱之為體外射精——最討厭的方法。」多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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