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潛龍出淵,庄生游天 第五十八章 風傳八方

是日,淮安境內,官府發出告示。

庄氏商行創始人,十三先生庄冥,公然造反,藐視皇權,摧毀神物,並行刺陳王。

於事敗之後,竟公然抗法,殺傷鎮南軍二百餘精銳。

而今庄冥在逃,不知所蹤。

官府則於淮安境內,再次查封庄氏商行。

而且這一次,不僅是查封,更是擒拿庄氏商行各級管事以及護衛,打入牢獄,以反賊之罪論處。

此事當天下午,尚未入夜,便已廣傳開來,使淮安境內,無不嘩然!

生意遍及淮安十六府,勢力最為龐大,信譽最為穩固的,生意最為紅火的庄氏商行,竟為叛亂反賊,圖謀不軌?

……

廣府境內。

「老爺,不好了。」

「大呼小叫,成何體統?沒見陸爺在這兒么?慌慌張張,失了禮數!」

「老爺,陸爺,外邊傳來消息,庄氏商行的十三先生,已造反了!」

「什麼?」

大廳中兩人,皆倏忽起身,帶著無法置信的神色,看著來人。

而這兩人,其中一人,赫然便是陸合。

他行走武林多年,人脈甚廣,今日到此,便是為了完成公子的交代。

哪知才與這位好友坐下,便聽到了這震撼至極的消息。

「你胡說什麼?」

那中年人面色冰冷,他知曉陸合效力於庄氏商行,生恐這話得罪了對方,忙是呵斥道:「庄氏商行的十三先生,是行商之人,奉公守法的百姓,怎麼可能造反?那些亂七八糟的流言,未經查實的,也拿來報么?」

那下人遲疑了下,看了陸合一眼,才道:「廣府高大人親自頒發的令,查封廣府境內的庄氏商行,擒拿一應人等,打入牢獄,暫以叛亂罪收押……」

那中年人頓時語氣一滯,悄然看了看陸合。

陸合臉色變幻,低沉道:「怎麼回事?」

下人忙是應道:「聽聞陳王有一神物,要獻與當今聖上,不知為何,十三先生忽然摧毀神物,並行刺陳王,事敗之後,憑藉兩位宗師,殺出上千鎮南軍精銳重圍……目前在逃。」

陸合握緊了拳,深吸口氣,復又問道:「我再問你一遍,消息真的屬實么?」

下人點頭道:「官府出了告示。」

陸合怔在那裡,眼神中變了又變。

他心中翻起驚天駭浪,根本無法相信此刻聽到的消息。

他知道公子心中,實則傲視天下,並無什麼王權至上的念頭,否則也不會去截殺官府之人,劫掠官府之物,而又打算坑害當朝異姓王。

但他更知道,公子行事,從來謹慎穩妥。

為何今次,會如此莽撞,摧毀神物,行刺陳王?

這是必死無疑的事!

哪怕行刺得手,又能如何?

接下來抵擋得住整個東勝王朝的大軍么?

庄氏商行勢力再大,也只是依附在東勝王朝之下的一個商行而已,如何能與整個東勝王朝抗衡?

按道理說,以公子的城府,即便陳王再是逼迫,甚至羞辱,也決計不會走到這一步。

怎麼會這樣?

除非……公子還有謀劃?

可是,連向來收受庄氏商行無數寶物的廣府高大人,都已定了叛亂之罪,事已至此,如何還有解救的方法?

陸合張了張口,竟覺口乾舌燥,一時之間,頗是迷惘。

他著實無法想到,究竟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解去這樣的境遇。

「兄弟……」

中年人遲疑道:「官府公然發出告示,定下此叛亂之罪,事情至此,已無可挽救……」

他頓了下,道:「無論庄冥是不是要反,其中是否有什麼曲折,但既然罪名已定,便翻不了的,他縱然再是智計無雙,也必死無疑,而庄氏商行,怕是要散了。你不如聽兄弟一句勸,先藏身起來,摒棄與庄氏商行有關的一切,斷絕一切關係,免得一起遭災,惹禍上身……」

陸合頓了下,沉聲道:「公子於我有知遇之恩,凡事重用於我,而乾陽殷明二位大人,於我有教導之恩,有師徒之實……」

說到這裡,他看向這中年人,道:「袁兄,人生在世,必有一死,而我陸合此生,惜恩重義,若就此隱遁,便是忘恩負義之徒,有何臉面,苟活在世?」

袁兄遲疑了下,竟不知如何開口。

而那下人,又遲疑了下,道:「陸爺,有傳言稱,十三先生身邊兩大宗師,為保十三先生脫逃,已被鎮南軍所殺。」

陸合剛要邁出的腳步,驀然一頓,眼神複雜。

他口中動了動,似有悲色,忽然又笑了聲,問道:「鎮南軍傷亡如何?」

那人應道:「陳王麾下,有宗師參戰,以千餘鎮南軍合圍,動用天機神弩,但據傳傷亡人數,超二百有餘。」

陸合嘴角含笑,說道:「不愧是武道宗師,哪怕面對千軍之眾,也仍殺敵過百,果真強悍絕倫,我所不如也。」

說完之後,他邁步而行。

「不過,陸某人也不甘示弱,爭取殺傷之數,亦超百人!」

說完之後,他揮了揮手,頭也不回。

他背影遠去。

此去不回。

「老爺……」

那下人頓了下,伸手輕輕划了劃,目光露出探詢之色。

陸合此去,反正也是送死。

即是如此,是否要擒拿陸合,去官府換功?

袁老爺眉頭微皺,微微搖頭,嘆道:「今日我見陸合,他已非當年,距離宗師僅差臨門一腳,集合我山莊上下的所有護衛,都未必能留下他。」

說完之後,他嘆道:「畢竟多年交情,我也非窮困潦倒,不至於為些賞賜,跟他拼一場生死。」

……

淮北暗庄。

高座之上,有一青年,約三十來許,氣質高貴,衣著華麗。

他坐姿慵懶,右手輕輕轉動著左手大拇指上的一枚玉扳指。

而他的目光,則看著下方一個中年人。

「岳陽,庄氏商行麾下,護衛統領之一。」

青年摘過一顆葡萄,放入口中,輕輕咀嚼,又繼續說道:「你隱藏身份,不願告知,以為本王便查不出你的身份了么?這淮北的暗庄,都是本王的耳目,要查你的身份,也非難事。」

下方站著一人,筆直挺立,面貌約四十來許,眉宇沉穩,赫然便是原本應該去往京城的岳陽。

但原本身在京城的貴人,來到了淮北。

而岳陽便折返回了淮北。

直到昨日,才得以得見尊榮。

而在今日,這位七皇子,便查實了他的身份。

岳陽倒也並不意外。

暗庄的生意,五花八門,都在陰暗之處,也不乏奇人異士,要探聽他的身份,本也不是難事。

「我家公子,早就說過,淮北暗庄背後必有大人物,原來是七皇子。」

岳陽神色如常,不卑不亢,拱手施禮,道:「畢竟事關重大,岳某生恐泄露身份,日後為庄氏商行,帶來滅頂之災,還望七皇子恕罪。」

七皇子看了看旁邊的許多紙張,上面寫滿了文字,旋即目光收回,淡淡道:「替本王送來陳王的罪證,又不敢出面,是要讓本王給你們當刀?」

說完之後,他嗤笑了聲,臉上露出不屑之色,道:「你們殺了本王麾下最倚重的謀士,還想讓本王為你們辦事?」

岳陽說道:「不是您為我們辦事,而是為您自己辦事。」

七皇子眉頭一挑。

岳陽再度說道:「陳王支持東宮太子,而您試圖奪位,他本就是您登向皇位中途的一塊頑石,能夠扳倒他,難道您不願?宋天元已死,您會為了一個死人,便不顧接下來的大事?」

七皇子聞言,笑了聲,語意難明,只說道:「好一個十三先生,麾下來個武夫,竟也如此厲害,難怪宋天元也栽了。」

說來,七皇子心中卻也無奈。

他對宋天元,極為倚重。

而宋天元也從未讓他失望,在京城幾樁大事下來,他風頭無兩,蓋過了東宮太子。

原先以宋天元的後續謀劃,再過年許,他或許便真能取代太子。

然而就在不久前,東宮太子受宋天元算計,禁足三月。

宋天元得以騰出手來,卻沒有繼續發難,而是告假回鄉,說是要為自家老爺子討一口氣,順手對付一個商人,只須月餘光景,便可整垮對方,從容回到京城。

哪知超過月余,宋天元仍無消息。

而他這位七皇子,也忍不住動身,來到淮北,尋找他麾下這最具智計的謀士。

未曾想到,剛到淮北,便有消息傳來,宣城宋家潰散了。

而宋天元不知所蹤,多半已是凶多吉少。

「智高如宋天元,竟也陰溝裡翻船,栽在了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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