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戰役 第4節

馬光明把伊朵送到幼兒園就去酒店上班了,一想郝樂意一夜沒回家,就覺得心上懸了個什麼事,踏實不下來,就抓起手機給郝樂意打了個電話。

郝樂意剛到醫院,停好車,見是馬光明的電話,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還是習慣性地叫了聲爸。

這一聲爸,就像安慰劑似的,馬光明的心,就踏實了點,覺得郝樂意還能這麼自然而然地叫他爸,就沒什麼大事,遂罵馬躍雞一陣貓一陣的,讓郝樂意別跟他一般見識,讓她晚上早點回來,他給做好吃的,好好聊聊,想辦法治治馬躍這不知好歹的東西。

郝樂意默默地聽著,說:「爸,我和馬躍的事,您和我媽就別操心了。還有,希望您能原諒我,不管馬躍怎麼誤會我、怎麼看我,請您一定相信,我不是他以為的那種人……」說著說著郝樂意就泣不成聲。

馬光明就更加堅信自己的直覺了。是的,一直以來,郝樂意就是個有一是一有二是二的孩子,如果是她做過的事情,不管別人怎麼看怎麼說,她都會承認的。可她說馬躍誤會她了,那就一定是誤會。所以馬光明安慰她別哭,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哪兒能因為一個誤會說離就把婚離了,今晚他把馬躍也找回家,把誤會解開就好了。

郝樂意哽咽著不讓馬光明去找,他們走到今天不單是因為馬躍誤會了她。馬光明的心,像一隻吊在空中的桶一樣,晃蕩了一下,他果然猜對了,這小子還有其他貓膩,就問馬躍還有其他什麼事。

郝樂意一下子就頓在了那兒,不知是說好還是不說好。說?好像她為了洗脫自己,特意跑到馬光明跟前告狀似的,這感覺很小人,她不喜歡。可不說吧,馬光明在電話另一端不停地追問……最終,郝樂意決定不做連自己也不喜歡的人,遂說沒什麼,既然已經離了,再追究原因都已無益了。

「離了?什麼時候離的?」馬光明震驚了。

郝樂意說上午,剛剛辦完手續。馬光明什麼也沒再說,啪地掛斷了手機,他拍了自己手一下,挺疼,又抓起手機就打出去,「馬躍,你和樂意把離婚手續辦了?」

馬躍愣了片刻,聽口氣就知道馬光明是確鑿無疑地知道了,就嗯了一聲。

「我操你媽——!」馬光明破口大罵,「王八蛋!誰讓你離的?你**問過了沒?我同意了沒?」

那天中午,酒店裡所有的人都看見馬光明擎著手機,一邊破口大罵一邊從樓上衝下來,在街邊攔了一輛計程車。二十分鐘後,市北分店的人就看見依然在對著手機破口大罵的馬光明闖進了市北分店,噔噔噔地上樓,大步流星闖進經理室,砰地關上門,然後經理室內就傳出了噼里啪啦的打架聲……

馬躍擦著嘴角的鮮血說:「爸,您打夠了沒?」

馬光明愣愣地看著兒子,突然蹲在了地板上,抱著頭,老淚縱橫,「我**的拿樂意當親閨女疼啊,她也拿我當親爹熱乎,都是你這王八蛋啊王八蛋……」

「爸,我不離不行了。」

「什麼不離不行?你不離能死?!」

「不離我會把自己噁心死,爸,她有外遇我可以原諒她,可我受不了她用一副受傷的貞節烈婦的架勢譴責我、寬恕我!」

「她有外遇?你捉姦在床了?」

「爸,病歷是我親眼目睹的。好!您沒看見,您可以說我瞎編撒謊,可在結婚之前她給已婚男人當小三,這不是我撒謊吧?我騰飛哥都聽見了,爸,郝樂意是個撒謊精,她是個騙子!」

「她是個騙子你算個什麼玩意兒?你怎麼就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個什麼玩意兒?你在英國和女人同居了兩年,你告訴樂意了還是告訴我和你媽了?你這算什麼?給人家當二爺?虧你**的還有臉說!樂意是騙子?她騙你什麼了?你有金子還是有銀子?你**的只有一把見不得太陽的毛!」

馬躍一梗脖子,心一橫說:「黃梅要來。」

「誰是黃梅?」馬光明瞪大了眼睛,很快就明白了,「就是你在英國的那個女人?」

馬躍點點頭說:「我是她兒子的爸。」

馬光明錯愕地張大了嘴巴,「啥?啥……馬躍,你再給我說一遍。」

「您聽見了,我不想重複,這是真的,她也剛知道。爸,其實是我害了她,害得她失去了遺產繼承權。」

「你只害了她?你**的就是個禍害,你就沒害了樂意?就她那麼好一女人,嫁給誰誰不能給她幸福?可就因為嫁給你,一輩子就這麼毀了!還有我和你媽,都說生兒樂在養,我們**的這是養豬!你豬都不如,豬養大了還能殺掉賣錢、吃肉,你!除了禍害人還能幹點什麼?!」

「罵吧!罵吧!你使勁兒罵!我豬狗不如,行了吧,我有今天,還不是拜您和我媽的功勞?是,我承認,你們愛我,可你們是怎麼愛的?你們的理想是把我培養成精英。可是,就因為你們的溺愛,我只能成為一頭精英豬!豬就是豬!精英豬也還是豬!現在,我做膩了豬了,我要做狼!」

馬光明沒想到他和陳安娜的愛在馬躍那兒成了毒品,跳起來就踹了馬躍一腳,「狼心狗肺的玩意兒!」

馬躍趔趄著閃到一邊。

馬光明一臉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馬躍,什麼樂意有外遇了、墮胎了,你還看見病歷了,你**的就編吧!你非逼著她離婚,是為了那個從英國回來的女人,是不是?」

「不是!」

馬光明指著他的鼻子罵:「你再**的給我嘴硬!」

馬躍徹底惱了,幾乎是咆哮著,「我說不是就不是,我就是討厭她的虛偽,我噁心她一副當了婊子又豎牌坊的嘴臉!我還噁心她沒完沒了地質問,我討厭我低三下四地裝三孫子還永遠得不到她的原諒!」

馬光明揚手又是一巴掌,「馬躍,你敢再對樂意滿口噴糞,我聽到一次抽你一次!你**快活的時候怎麼就不想想日後要為這快活裝三孫子?」

「那會兒顧不上想!」馬躍不甘示弱地和馬光明對峙。

在不起眼的白酒廠里當了一輩子工人,馬光明不覺得失敗;一輩子在老婆跟前就沒理直氣壯過馬光明也不覺得失敗:可馬躍和郝樂意的離婚,讓他覺得失敗像排山倒海一樣往身上撲。這天下午,他去幼兒園接了伊朵,一路上老淚縱橫。馬光明火了會沖陳安娜吼,伊朵見過,但她沒見過馬光明流淚,她胖胖的小手在馬光明的臉上胡亂擦著,說爺爺學壞了。

在幼兒園裡,如果男生哭了,老師就會說丟丟丟,跟愛哭鼻子的小女生學壞了。

不諳世事的伊朵,不知道馬光明內心的疼,說爺爺你不哭,回家我就給你棒棒糖吃。她越這麼說馬光明就越是悲慟,最後不得不放下伊朵,蹲在背對人行道的牆邊,讓眼淚流了個痛快。

當陳安娜看著兩手空空、眼腫如桃的馬光明回家,就抱怨上了,「不買菜你也早告訴我啊。」說著,邊準備出門買菜邊狐疑地看著馬光明,「你眼怎麼了?」

伊朵已經擎著剝好了的棒棒糖從房間出來,邊往馬光明嘴裡塞邊告訴奶奶,爺爺哭了。

陳安娜一愣,問為什麼?

馬光明順從地張開嘴,**了伊朵遞過來的棒棒糖,咬得嘎嘣嘎嘣響,就是不說話。

陳安娜打了他胳膊一下,意思是你說啊。結婚三十多年,馬光明哭,陳安娜就見過一次,是婆婆去世的時候。因為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加上天熱,婆婆背上掉了一塊皮,換壽衣的時候,馬光明看見了,當即就號啕大哭了一場。其實他不是為婆婆背上掉了一塊皮有多遭罪而哭,而是為了和母親永不在塵世間相見而悲傷而痛哭。

馬光明發火,馬光明暴跳如雷,馬光明耍無賴,馬光明耍流氓……她都無所謂,因為這才是馬光明,可馬光明不能哭,一哭,就不是小事。此刻的陳安娜,已經不再關心晚飯內容,她想知道那件對馬光明來說驚天動地的大事。

她問了無數遍,後來,馬光明把棒棒糖全都咽了下去,只剩了一根塑料桿,他在嘴裡嚼來嚼去,都變了形,就是不肯吐出來說話。陳安娜再也忍耐不住了,劈手奪下來說:「到底怎麼了?」

馬光明摸摸伊朵的頭,「伊朵,爺爺還想吃你的棒棒糖,爺爺吃了你的棒棒糖就不想哭了。」

伊朵奶聲奶氣地說著好,扭著肥肥的小**去房間找棒棒糖去了。

馬光明說:「馬躍和樂意離婚了,其實,原因不在郝樂意身上,是馬躍在英國的那個女人回來了,那個女人給他生了一個兒子,比伊朵還大一歲多。」

陳安娜啊了一聲,好像沒聽明白。

「手續都辦完了。」

「手續?什麼手續?」陳安娜好像一時轉不過彎一樣,傻傻地張著嘴巴看著他。

「就是把結婚證換成離婚證了。」陳安娜的茫然讓馬光明覺得好像哪個地方不對頭,卻又想不出來,就愣愣地看著陳安娜,等著她爆發。

可陳安娜沒有,而是把買菜的方便包放在門口的洗衣機上,好像一時恍惚,忘記了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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