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那些如履薄冰的日子 第4節

聚會的日子定在周五,第二天不用上班,大家可以撒丫子玩。

這天馬光明沒去上班,一大早就忙活上了,等下午客人進門的時候,冷盤已經上了桌。馬光明雖然是個粗拉人,但做一手好菜那是公認的。馬躍在英國期間,最最想念的莫過於馬光明的飯菜和郝樂意。當然,和小玫瑰聯繫上以後,他對郝樂意的想念,僅剩精神層面了。所以他就覺得,愛情這東西,也很扯。在和感情之愛有距離的時候,如果有好的生理之愛,人會恍惚著把愛情給混淆了,以為那也是愛,只有在緊要關頭的時候,你才會恍然省悟,哦,不是的。譬如,在他要回國之前,他突然那麼決絕地拒絕小玫瑰的挽留,就是突然明白了,他們的感情之愛,早在多年前灰飛煙散了,後來重逢的,不過是兩個老熟人的身體握手。

郝樂意對他一直不冷不熱的,連夜裡睡覺,都是背對著他,他把手搭在她身上,她的身體,會立馬僵住了一樣,一動不動。過一會兒她會翻個身,他的手就掉了下來。馬躍知道,她翻身是假,不過是想把他的手從身上弄下去。除了第一晚上那場失敗的**,他們的身體,再也沒有親密過。他困惑,一年半沒有***,難道她不想嗎?其實,郝樂意是想的,非常想,甚至有幾次,還做了春夢。在夢裡和馬躍**做得翻天覆地,在**迭起中醒來。醒來後的她,總是驚恐的,唯恐被馬躍發現,夢裡的**,居然是這樣真實地反射到身體上,當她醒來,私密處還沉溺在一張一弛的收縮中,身體也在失控地痙攣……如果馬躍看見了,一定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其實,她每一次在春夢中醒來,馬躍都知道,因為醒來之前的郝樂意會說夢話,她的頭扭來擺去地叫「哥哥」,他們**的時候,她都會喊馬躍「哥哥」。當她在身體的痙攣中醒來時,馬躍的心都會一抽一抽地痛。他不知道,那個讓她醉在夢裡的男人是不是自己。

父母在廚房裡忙著,馬躍在家晃來晃去,有點過意不去,要給馬光明打下手,被陳安娜趕了出去,因為她不想讓馬躍學做飯。家務容易養成習慣,干過一次,別人會期待下一次,你應了別人的期待,就會給別人養成習慣,你要不應別人的期待,別人心裡會積累怨氣。所以,與其怎麼著都不是,她寧肯讓馬躍在家當甩手掌柜。

她邊忙活邊嗦著她的這套理論,馬光明看了他一眼,沒吭聲,高高擎著一盤做好的菜,喊了馬躍,越過等在一邊的陳安娜遞給他,「想當甩手掌柜那也得先把掌柜的資本混出來。」

陳安娜就白了他一眼說:「我當了一輩子甩手掌柜,我有什麼資本?」馬光明就樂了,「還算有點良心,知道承認自己是甩手掌柜,你怎麼沒資本?你是大名鼎鼎的陳校長,我呢,一白酒廠的倒糟工人,把你娶回來,不讓你當甩手掌柜,我還是人嗎。」

今天他們心情都很好,話里話外都往念情里趕。馬光明的這句話,就把陳安娜惹得心花怒放,可他千不該萬不該又狗尾續貂地綴了一句:「可咱馬躍現在算啥?是陳校長的兒子、馬郝多的親爹就可以當甩手掌柜了?」

陳安娜這輩子最聽不得的話,就是不把她的寶貝兒子放在眼裡,馬光明也不行,「馬光明,你是馬躍的親爹嗎?」

「都熬過更年期了,你打算告訴我我不是馬躍親爹?哎,陳校長,陰險點了吧?」馬光明只顧低著頭在菜板上忙活,一抬頭,陳安娜早已面如豬肝了,心裡一忽閃,一大幫子客人眼瞅著就到了,可不敢在這時候把陳安娜惹翻了,就忙涎著一張笑臉說:「陳校長,我玩笑呢,您還當真了?」說著拿油手抹了一下嘴巴子,「讓你犯賤。」說著,拿肩把陳安娜往廚房外推,又催著馬躍給她泡上茶。

馬躍正忙活著,馬光遠一家來了。

因為做了一天飯,本就不算很寬敞的家裡霧氣蒙蒙,還熱著呢。田桂花胖,本來就怕熱,一進門,就覺得熱浪滾滾,汗刷地就下來了,她忙站在大門口,說要透口氣,然後一邊呼扇著手一邊嘟囔,「這大熱天的,不開空調怎麼受得了。」

陳安娜聞言臉色就變了,馬光遠唯恐飯還沒吃呢,這妯娌倆又幹上了,就瞪了田桂花一眼,「才五月,是開空調的季節嗎?」

陳安娜也沒說什麼,給大夥泡完茶,從抽屜翻出空調遙控器,把空調開了,才慢條斯理說:「哥,你別嫌嫂子,胖人都怕熱。」說著還溫和地沖田桂花笑了一下。

田桂花胖了大半輩子沒瘦下去,她最深惡痛絕的就是這一身脂肪,也最忌諱別人說自己胖,可來之前,馬光遠已經說過了,今天,無論陳安娜說什麼,她都不許接茬,如果她敢跟上次似的,和陳安娜掐起來,他絕不客氣。

田桂花坐一邊生氣,茶也不喝,顯得氣氛有點尷尬。沒多久,賈秋芬和郝寶寶來了,馬光明家的客廳,頓時就塞滿了。

馬躍問郝多錢怎麼沒來,賈秋芬忙說郝多錢知道自己魯莽,怕嘴上沒把門的,在大夥高興的日子裡說掃興話,就把她們娘倆派來當代表了。

其實郝多錢死活不來是懶得看陳安娜的嘴臉,整個一井底之蛙的嘴臉,手裡捏來捏去地滾著指甲大的一點尿泥,就以為自己有了補天的本事,呸!賈秋芬說人家都打電話請了,不去面子上下不來台。郝多錢說,就和陳安娜那號人講什麼面子不面子的?你跟她講文明禮貌,她一點兒也不當是你有禮貌有修養,反倒當你是怕她、巴結她的賤骨頭!把話說到這麼難聽的份上了,賈秋芬知道再勸也沒用,忙活著腌了一些肉和魷魚爪子,打算烤了帶過去,因為馬躍愛吃,這會兒,沒用郝多錢攔,郝寶寶不幹了,說:「媽您幹嗎呢,人家請客,您帶這麼一堆東西,等到了也涼了,難看不說,誰吃呀?」

賈秋芬母女的到來,對田桂花來說就是來了救星。她拉著郝寶寶的手,誇起來沒完沒了,好像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孩子似的。陳安娜在一旁聽得直撇嘴,心想,你倆就自己演戲給自己個兒看吧。

因為知道今天來的都是至親,長輩也多,賈秋芬怕郝寶寶打扮得太出格讓親戚笑話,每一件衣服都是她審查過關之後才允許她穿的。所以,今天的郝寶寶看上去很樸素,像還沒出大學校門的學生,淡藍色的牛仔褲,修身的白色純棉襯衣,整個人清純而乾淨。

田桂花就打量著郝寶寶說,人長得好看,穿什麼都漂亮,說著,還問馬騰飛,馬騰飛怎麼說也是一大男人,當著一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對她評頭論足,局促得很,就紅著臉地敷衍了兩句。見兒子臉紅了,田桂花心裡突然一動,遂問郝寶寶有男朋友了沒有。

郝寶寶嘻嘻一笑,說還在家剩著呢,嘴裡這麼說著,心裡也一動。想起了郝樂意說馬騰飛離婚的事,就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看了他幾眼,挺帥的,關鍵是還多金啊,這不就是傳說中的高富帥嘛……

郝寶寶有點心馳神往了。女人就這樣,對一個陌生男人起了桃花心,人就會顯得羞澀了起來,而羞澀起來的郝寶寶,反倒是更迷人了,像陽光下柔弱的雛菊,有另外一種味道。

再後來,聊著聊著,不知怎麼就聊到衣服上了,田桂花就說穿真絲穿慣了,一穿別的料子就渾身癢。冷不丁地,陳安娜就接了一句話,「嫂子,你可真是有錢變嬌貴了,我還記得你結婚那會兒,咱婆婆給你買了套床單枕套,你嫌純棉的不結實,非逼著咱婆婆去給退了換的確良的。把咱婆婆給難為的,好幾天沒吃下飯去。」

田桂花一下子就給戧在了那兒,倒是郝寶寶笑嘻嘻說:「怪不得我媽總說吃不窮喝不窮,打算不到受一輩子窮,這說明阿姨想得既經濟又長遠。既然怎麼買都是買,當然要選結實的了,那會兒窮嘛。是吧阿姨?」

田桂花這才訥訥著說:「可不,那會兒,買雙襪子都得把底剪開,納上雙襪子底,還不就是為了結實,能多穿兩年。現在回頭想想,穿雙硬底襪子,多硌得慌。咳,想想過去再看看現在,誰敢說錢是王八蛋?要是沒了這王八蛋,飯沒得吃衣沒得穿……」

陳安娜越聽越覺得硌耳朵眼兒,假裝起身去幫馬光明的忙,避進了廚房,一邊用眼斜著客廳,一邊呼扇著手,就好像剛才誰放了個好臭的屁一樣,自言自語道:「一身銅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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