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些在夢中或醒著的疼 第2節

田桂花家發生的變故,陳安娜是幾天後知道的,因為馬躍在期貨市場上賠的那兩百萬,她每一天都像熱鍋上的螞蟻,逮誰瘋誰。馬光明最倒霉,只要在家一露頭就挨罵,不管他幹什麼說什麼,就沒對的時候。陳安娜張口就是傾盆大雨夾雜著冰雹的痛斥,有時候,郝樂意實在看不下去,就悄悄讓馬光明上樓避一會兒。馬光明偏不,說:「你媽這人要強慣了,從不欠別人情,馬躍冷不丁作了這麼大的禍,我得讓她把這窩囊氣出了,別憋出毛病來。」然後就笑,笑得那麼沒城府,那麼沒心沒肺。可在郝樂意感覺,是那麼的溫暖。原來,比花前月下的甜言蜜語更結實的愛是周瑜打黃蓋,只要打的那個痛快,心甘情願地挨著的是更大的愛。

陳安娜在罵了馬光明一周之後,隆重而認真地寫下了一個欠條:因合作生意失敗,馬躍今欠田桂花人民幣兩百萬元整,其母陳安娜將代為償還,直到全部償還完畢。

然後簽名,並按上了指印,讓馬躍和郝樂意這就給田桂花家送過去。

馬光明真惱了,但看著陳安娜一臉絕望的悲壯,再看看坐在沙發上玩橡皮鴨子的伊朵,忍住了火沒發。只是把一根牙籤塞進嘴裡,嚼啊嚼啊地嚼得稀巴爛,不錯眼珠地盯著陳安娜。客廳這麼小,陳安娜當然感受得到他的情緒,卻做出一副無知無覺無視的樣子,把猶豫不決的馬躍夫妻送出門,不忘叮囑一句:「就說我讓你們送的,讓田桂花收好。」

馬躍說:「如果伯母不收呢?」

陳安娜冷笑了一聲,瞥了一眼馬光明說:「你可真不愧是你爸的兒子。」說著推了他一把,「去吧,別自作多情了,她會收的,咱家要不送這張欠條,得讓人踩腳底下嗤笑一輩子!」

目送馬躍兩口子下樓,陳安娜才回身,重重地關上門,看著嚼牙籤的馬光明,心平氣和說:「馬光明,你今晚要敢給我把牙籤呸出來,就別當我是你老婆!」

「你當我稀罕?!」馬光明恨恨地。

伊朵放下橡皮鴨子,爬到馬光明腿上,好奇地看著馬光明不停咀嚼的嘴巴說:「爺爺,吃糖糖?」

馬光明齜牙說:「爺爺吃便便。」說著,扇扇自己的嘴,「好臭啊好臭。」說著吐出來,放到煙灰缸里,「爺爺嘗過了,便便好臭好難吃哦,伊朵千萬不要嘗。」

伊朵無比認真地點點頭。

原本綳著一臉怒氣的陳安娜撲哧就笑了,「馬光明,瞧你這個會找台階下,你說你算個什麼東西吧。」

「什麼東西?和你造出一個兒子的無賴東西。」

看著不卑不亢的馬光明,綳了一周的陳安娜就像泄了氣的皮球,軟塌塌地坐在他身邊,「如果不送這欠條,我總覺得自己一下子比田桂花矮了大半個頭。」

「你本來就比人家矮半個頭!」馬光明沒好氣,見陳安娜瞪著他要惱了,又追了一句,「嫂子一米六五,你一米五八,沒矮半個頭?!」

「沒文化。」陳安娜悻悻地打開電視。

「嫂子不會收的。」馬光明一副真被陳安娜打敗了的樣子,「哎,陳校長,你整天踮著腳跟人比高低,你累不累?」

「不累,我樂在其中!」其實,陳安娜也知道,欠條,田桂花未必收,但是她一定要送,因為送了是她的態度,送了田桂花不收,那是田桂花的態度。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到底能幹出什麼成就,誰也不敢說,但至少要有個端正的態度,陳安娜活了大半輩子,要錢沒有要名也談不上,但不管碰到什麼事,她至少都是個有態度的人。

果然,沒逃出馬光明的預料,田桂花接過欠條,就嘆了口氣,和馬躍說那天陳安娜給她打電話,她顧不上細說就匆匆掛了,事後想起來,就猜到她會來這麼一出,說著就把欠條撕了。讓馬躍回去告訴陳安娜,那天她態度不好,不是因為馬躍給賠了錢,然後就把余西把馬騰飛同事砸了又差點把馬騰飛摁浴缸里淹死的事說了一遍,怏怏地嘆氣說:「替我跟你媽解釋解釋,讓她可憐可憐我,別和我置氣了,我都快挺不住了。」

馬躍和郝樂意也吃驚得不行,安慰了田桂花一會兒,就回家了,把田桂花的話和陳安娜說了一遍。陳安娜看看馬光明,那意思是他們家發生這麼大事,你不知道?

馬光明正晃著伊朵哄她睡覺,「看我幹什麼?我哥沒告訴我,就上次你攪和的那一出,人家還敢告訴我嗎?」

陳安娜有點悻悻的,自言自語地說她,撕了欠條這錢我也得還。

「還吧還吧,你是高尚的陳安娜校長,欠錢不還這營生不是你能幹出來的。」馬光明一臉的譏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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