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些風生水起的日子 第5節

郝樂意產假期滿,要上班了,可伊朵沒人帶,陳安娜又不讓請保姆。其一,是不放心;其二,那會兒馬躍的工作蒸蒸日上,貌似前途無量,就郝樂意的工資,請完保姆也剩不了幾個錢,還不如辭職在家帶孩子呢,大人也放心,孩子也不遭罪。可郝樂意不願意,因為這,陳安娜給她甩了好幾天臉色,說就沒見過這種不心疼孩子的媽。

馬光明看不過眼,就說樂意你放心上你的班,咱不請保姆,孩子我幫你帶。

陳安娜就沒好氣說:「孩子才半歲,要吃奶的,你有嗎?」

馬光明說「我送幼兒園去找樂意喂。」

郝樂意忙說不用了,讓馬光明安心上班,她找熟人介紹個妥實可靠的保姆就成。

馬光明就說我那也叫上班?那是你伯父想幫襯咱家一把又知道某些人矯情才讓我去上班的,我能幹點什麼?進不了後廚跑不了堂,人家缺我這麼個老頭子保安?嚇不著賊招不來客的。

陳安娜一個白眼接一個白眼地往他身上砸,馬光明耷拉著眼皮裝無知無覺,把手一揮,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從那以後,馬光明有大半年沒去酒店上班,每天用嬰兒車推著馬郝多在街上轉轉,估摸她餓了,就去幼兒園找郝樂意,也不坐公交,沿著人行道一路溜達過去。幾個月下來,祖孫倆的皮膚就黑黝黝的了,好像是從鐵匠鋪子里出來的。因為這,陳安娜和他吵了好幾架,嫌他整天推著伊朵在街上溜達,曬得跟鄉下孩子似的,還整天呼吸汽車尾氣。

馬光明理直氣壯地說孩子多晒晒太陽不缺鈣,結實,把孩子捂得像根白嫩的豆芽似的就好了?那是變態!然後問郝樂意是不是這麼回事。

郝樂意說是的,幼兒園老師經常把孩子帶到室外做遊戲,就是為了讓孩子們晒晒太陽。

陳安娜悻悻的,好像看穿了他倆是因為站在一個利益群體,才一唱一和地對付她。就不以為然地說不就個私營幼兒園老師,說白了,就是一個打工的。

陳安娜從沒把郝樂意的工作當成正經工作,在她眼裡,所有給私營老闆打工的人都是沒前途的,因為私營老闆要的就是利潤,既沒眼光也沒責任感,什麼時候撈夠了錢,說不幹了就拍屁股走人,才不管打工者的死活呢。

可郝樂意知道,這個蘇漫和別的私營老闆不一樣,她是懷著一份情懷做幼兒園的,有使命感更有責任感,或許,對其他商人來說,一切動機是從利潤出發,至於使命感,除了接受媒體採訪時搬出來唱高調,其他時候想不起來它是個什麼東西。可在蘇漫這兒,使命感是第一位的,利潤才是副產品。如果單純是為了錢,她沒必要開這家幼兒園,光楊林賺的,足夠他們華麗地活幾輩子了。也正是因為這樣,郝樂意也願意把自己的夢想搬出來,像分享自己無法獨立完成的藍圖一樣和蘇漫分享她對辦幼兒園的設想,她的想法,都讓蘇漫眼睛一亮,有條件實施的,馬上就實施了。譬如根據郝樂意的建議,改造遊戲室,把普通的遊戲間改成了有特點的泥巴室,孩子們想怎麼玩泥巴就怎麼玩,想往哪兒扔就哪兒扔;還搞了一個手工玩吧,小朋友們可以在老師傅的指點下用斧子鋸子和刨子做木匠做機械匠,還可以做廚師更可以當裁縫。總之,所有他們想玩的玩法,在這裡都可以玩,至於輔導老師,都是有技術特長的爺爺奶奶們,在家或許因為環境限制,他們不能帶孩子們這樣玩,但是幼兒園有專門的玩吧,就可以了。自從蘇漫在幼兒園門口貼了招聘手工老師傅的啟事,每天都有好多爺爺奶奶搶著來報名……

因為和蘇漫相處得好,郝樂意把關於幼兒園的夢想,都付諸在了格林幼兒園。蘇漫很感動,甚至說等將來她做不動了,就把這幼兒園傳給郝樂意,因為楊林的兒子對幼兒教育不感興趣,拿到手很可能就會轉手賣掉。而她的女兒徐一格呢,雖然從小就沒缺著她錢花,可她對錢有種病態的依戀,因為這,連男朋友都沒有,沒錢的,她怕人家愛的是她的錢,有錢的又看不上她,條件不上不下的,她又嫌不夠帥,對金錢過分貪婪,是做教育業最大的忌諱,也會因此而把教育做成商業,這就不是辦教育,而是展覽恥辱了。

蘇漫說,人活一輩子不能賺錢了事,也更不能以賺錢傳給子孫們為榮,多少總要做點事,往偉大里說就是為人類做點貢獻,有大能力的人做大貢獻。她沒大能力,就做點小貢獻,她有一個隱秘的理想,那就是把格林幼兒園辦成像國外的常春藤大學似的,多少年以後,在中國的青島,有個著名的格林幼兒園,它不以賺錢為己任,是公益性質的,所有利潤都投在幼兒園的軟體和硬體建設上,那該多美啊……每每蘇漫和郝樂意說這些的時候,都帶著一臉那麼純粹那麼安寧的神往,會讓郝樂意覺得,在這個世界上,還有那麼多顆心,閃耀著光芒,這個世界的未來,也是那麼的溫暖而明亮。

對人生中遇到的每一個好人,郝樂意的尊崇,都是發自內心的。因為這個世界之所以讓人如此的貪戀,都是因為這些好人把這個世界裝點得如此美麗。

幼兒園越來越有特色了,郝樂意曾嚮往過的局面果真出現了。每天下午4點開始,家長就可以來幼兒園接孩子了,可是,每天都會有小朋友把著幼兒園的大門哭著不肯回家,看著這樣的場景,郝樂意的眼睛潮濕了,這就是她理想中的幼兒園。

格林幼兒園的口碑漸漸響亮,幾乎每天都有家長來問是否有名額接納他們的孩子,蘇漫除了抱歉還是抱歉,幼兒園的蒸蒸日上,大大超乎了她的預料。她對郝樂意也更是看重了,不止一次地說,如果她想實現理想,格林幼兒園就不能托非所人,不能任人唯親,說著,她就會意味深長地看著郝樂意。

郝樂意總是謙和一笑,不多言不多語,也不接茬。說對,顯得像是自己對幼兒園有企圖;說不對,她又明白蘇漫說的是事實。

蘇漫也明白,作為郝樂意,對她這些話的反應,也只能如此了,所以她索性也不多強調,覺得強調多了,好像賣乾巴人情,哄著郝樂意給她賣命似的,索性聘郝樂意做園長,理由是她和楊林打拚了大半輩子,也該享受一下人生了。她和楊林早就商量過,等她找到妥實的人管理幼兒園,楊林就結束手頭的工程,不再接活,休養一陣就先自駕游遍中國,再游遍世界,享受人生。

後來,當郝樂意回憶起過往,那段時間應該是她婚姻中最祥和最溫暖的一段時光,她因為生育而有點走形的身材,又慢慢恢複了。馬躍在期貨公司做得貌似前途光明,雖然股市熊起來沒完沒了,但期貨市場還可以,因為給馬光遠操作得不錯,馬光遠又陸續給他介紹了幾個朋友。委託的客戶多了,意味著傭金賺得也多,那陣子,他像打了雞血一樣的興奮。下班回家以後,也整夜整夜地盯在電腦上分析行情,畫走勢圖,郝樂意怕他熬不住,勸他不要這樣,他就一句話,「為了讓我們的馬郝多可以有資格當紈絝子弟。」

每每聽到這句話,郝樂意就有想哭的衝動,覺得自己既幸運又幸福,所以才遇上了馬躍。周末,她會把伊朵放在她和馬躍中間,看天窗外的天空,喃喃說我真的很幸福。

馬躍就捏捏她的臉。

她看著他笑,馬郝多在他們兩個的身上爬來爬去,郝樂意的幸福,不在於馬躍賺了多少錢,而是知道馬躍在為了她和孩子努力。

這樣的幸福時光,到底維持了多久?一年?

差不多一年,從伊朵出生到一歲。

在期貨市場待久了,馬躍的膽子越做越大。2009年春天,他迎來了人生歷史上的第一場全盤覆滅。那會兒,躊躇滿志的馬躍,自認為在期貨市場摸爬滾打了小兩年了,還沒怎麼失過手,操盤交易的一年來,賺了六十多萬的傭金,握了六七個資金雄厚的客戶,在研究了一番市場行情後,他幾乎把所有的資金都壓在了小麥上,然後信心百倍地等著暴倉。

有段時間,行情平穩得讓他以為是不是電腦壞了,再然後是整個行情開始下滑。

一開始他無所謂,在期貨交易這行待久了,除了賺錢,還有這上上下下的享受,可是,下降之後它得往上漲啊,要不然總不成拉肚子一瀉千里了?惱怒的時候馬躍這樣拍著桌子罵行情……可有什麼用呢,他還不甘地想:下吧,下到一定數就上來了,然後開始補倉,想著如果這會兒漲了,還能挽回一點損失,可他補著補著前面的就被強行平倉了……他開始慌,因為不僅馬光遠後來追加的一百萬沒了,還有馬光遠的朋友們的,少的有二十萬,多的有一百萬,包括馬躍賺的傭金,也全投進去了……這加起來,差不多也有七八百萬了……

馬躍快急瘋了,問郝樂意怎麼辦。郝樂意也傻了,問他跟沒跟客戶說,馬躍說賠太多,不敢說。郝樂意火了,幾乎沖他吼上了,「你必須說,因為你是經理人!」說完就啪地掛了電話,整個下午,她心裡七上八下的,下了班就往家跑,問馬躍怎麼樣了,馬躍六神無主。她問一共賠進去多少,馬躍豎起兩個指頭。

「二十萬?」

「再加一個零。」

郝樂意一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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